乘风登玉京+番外(363)

作者:金钗换酒 阅读记录

可想而知,追李沽雪的人最多,李沽雪无法,周旋一二便抽身而退,往水上遁去。

这原本是上策,岸上禁卫人数众多,而曲江池水域四通八达,无论潜逃还是潜回总能找到机会。可是坏就坏在禁卫调来了弩兵,涉水而行的人寻常刀剑够不着,连弩却可以。箭弩雨点似的砸向水中,纵然李沽雪有“归来”在手能将大部分打落在水,可是…

一支箭弩刁钻袭来,射出这支箭的人很有功夫,瞄的正是李沽雪步法的落脚之处。水路不比陆路,一处不能落脚换一处便成,人在水上漂,每一步踏出去的平衡和力道都很要紧,李沽雪方才力战,此刻本就强弩之末,一个躲闪不及,只听噗嗤一声胫骨某处剧痛上涌,他险些一头栽进水里。

正在此时,一道人影从天而降,身形极快,岸边的禁军甚至没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一轮箭弩仿佛铺天盖地的幕布,射完幕布揭开一看,他们要抓的无名殿头目便不见了踪迹。

李沽雪低头看自己腿上,小腿正当中一枚箭弩深入血肉,他咬一咬牙忍痛道:“我这腿走不远,你把我放下。”温镜搭着他一条胳膊飞身赶路没搭理,他又问,“你怎么逃出来的?楚氏必然不会轻易放人出殿。”

那是不会,正一个一个逼着朝臣们画押呢,温镜道:“你别管这些,你也别想着回行宫救驾,皇帝已经获救。”

“已经获救?”李沽雪震惊,“谁救的?”

温镜不好意思说是他,简单道:“白玉楼,稍后我还要送他去找裴师解贵妃下的那个梦甜香。”瞥一眼李沽雪鲜血濡湿的裤腿,温镜又道,“先找地方看看你的腿。”

今日杏园接驾,不许旁人进来,许多亭台楼阁空着,曲江池地方又大,一时半刻禁军搜不过来,藏一二个人不在话下。行宫在杏园东南,他们一路行来已经到了相反的东北角,温镜轻车熟路推开一座水榭的门。此处不临曲江大湖,而是一处支流拐过一个弯又绕过一座假山到得一处小小的水湾,十分隐蔽。

一看这里,即知温镜大约是常来。屋内纤尘不染,茶具寝具都是现成的,黄梨博古架上茶盒很多,茶案上的蝇纹长柄茶匙水迹还未干,可见不久前才被使用过。温镜麻利将茶案挪开,软锦棉垫和底下竹榻掀开,再往下赫然是一口地窖。地窖中已经有一个人,玄红二色帝王服制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李沽雪被温镜推下来,不一时温镜也下来,手里拿着一枚夜明珠和一只木匣。

“他们禁卫的箭弩没有淬毒的习惯吧。”温镜问。

李沽雪摇头:“没有。”

“嗯,”温镜道,“忍着点。”说罢他毫不留情,并指如楔将李沽雪小腿上的箭失挑了出来。

“忍着点。”他再次道,又从旁抓过一坛酒——这里原是个酒窖,滋啦一下泼了一瓢在伤口,一面按上一块白棉止血,一面道:“伤到了骨头,这里只有金疮药,我也只会简单包扎,回头请钥娘——”

给你看看骨头伤得重不重,再开一帖清创养骨头的药方。可是两人对视一眼,温镜便改口:“请你们御侍医给再看看。”系好一个绳结,他站起身,“我走了,你暂且别出去,至少明日吧,你这伤现挪动不得。”

说罢他将景顺帝负在背上准备离开地窖,李沽雪忽然问:“为何救我?”

温镜缓缓撇过头没言语。

夜明珠光亮稀微,明明灭灭甚至不比李沽雪的眸光明亮,他又追问:“你既然已经带着皇帝逃到此处,再往北走几步就能逃出杏园,为何折返去救我?”

是否…

他问:“阿月,为什么?”

地窖空间有限,两个人呼吸相闻目光相接,说凝视不像凝视,倒像两军对垒,比方才禁卫和无名卫短兵相接还要紧绷。沉默半晌温镜撤回目光,诚实道:“我也不知道。易地而处,你也会来救我的吧。”

的确,那夜崇仁坊外李沽雪也确实来救了他。大约…大约是无论如何都见不得对方死在自己面前。

温镜再次道:“我走了。”

说罢他不再流连,推开地窖门跃上地面。一阵翻腾,头顶再次转暗,脚步声渐远,李沽雪头一仰靠在墙上,闭上眼。

手中紧紧攥着珠子,他便依稀记起曾经是在何处来着?是了,是在太乙鹭雪峰玄武洞,也是这般暗无天日,也是这般珠光朦胧,两人和岩蟒酣战一番,救了一只象龟。

象龟自海中来到陆地,跋涉千里,不眠不休,只为一汪续命的泉水,它没有泉水则不能活命。

李沽雪眼下却真情实感地不想活。他甚至忍不住设想,如果当日他真的死于岩蟒之腹该多好,是不是至少不会有遗憾,因为彼时他拥有赖以生存的泉水,一生唯一渴求的那汪甘泉,那是温镜曾毫无保留地在他身上倾注过的爱意。如今的温镜,肯救他,却不肯再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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