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从额角一寸寸滑落，掠过眉眼，最终落到贺明臣浓密修长的睫毛上，他眨眨眼睛，试图将上面的汗珠甩掉，余光瞥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钟表，已经晚上十点了。

比下班时间晚了三个小时。

他皱了皱眉，处理好剩下的琐碎数据后，这才长舒一口气，将身上的实验服脱掉，拽过一旁的毛巾来，擦了擦脸上的汗。

他的全身已经被汗液浸到半湿，再看了一眼钟表上的时间，转身坐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开机。

看着上面的几个未接电话，贺明臣有些头痛，随手一点便打了过去。

“喂？”几乎是立刻的，那边马上接起电话，低沉温柔的男声便在耳边响起，速度快到贺明臣怀疑对方是不是一直守在手机边上等着。

“明臣，要我去接你吗？”

对于贺明臣的晚归，薛远松贴心地没有质问，更没有无聊地打上许多电话，以证明他的关心。

他的爱意不需要证明，了解贺明臣是否安全有很多种方式，打上那么多次电话只会给贺明臣造成心理上的负担。

而他只希望贺明臣无虑无忧，无所顾惮地做他想做的事情。

去追求他的理想，而他会是他永远的后盾。

自觉是个平平无奇恋爱小天才的薛远松表示，自己要做明臣最贴心的伴侣。

贺明臣歉意地笑笑，“抱歉啊，今天忙过头了，忘了时间。”

薛远松反而宽慰道：“没事，现在结束了吗？”

“应该已经很累了吧，我去接你？”

因为疲惫，贺明臣的嗓音有些软，又极轻，像是薛远松的心头瘙痒的羽毛，撒娇般地说道：“不用啦，你也很辛苦。”

神色却是淡淡，乌黑的瞳仁幽深平静，抬眼看了一下时间，话语里也带了点歉意，“已经很晚了，实验室这边有休息的地方，设施也很完善，今天我就在这里住一晚上，明天再回家。”

薛远松脸上温柔的笑意顿时僵硬了，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贴心的伴侣他有点不太想当了。

他想任性一点，想去见明臣，想去接他回家。

视线落在一旁桌子上自己刚刚做好的饭菜，上面还冒着热气，他是舍不得贺明臣吃那些放凉的饭菜的，即使是加热过的也不行，又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回家，于是一遍遍地重新做饭。

他不觉得麻烦，只觉得甜蜜。

当然他也没有浪费，而是等饭菜凉了便自己一个人吃掉，吃完又继续做一份新的。

手上是自己精心挑选了三天的礼物，打算在贺明臣回家的第一时间就送给他。

他悠悠地叹了口气，有些不甘，“我没事的，只是家里肯定要比实验室舒服的……”

贺明臣却打断道：“我是来搞科研的，不是来舒服的。”

薛远松无奈地说道：“好好好，我只是想在能力范围内，让你过得舒服一点。既然你坚持的话，那我也支持你。”

“只是……”他顿了顿，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无底线地纵容对方伤害自己的身体，“明天要早点回家。”

“好好休息。”

贺明臣嗯了一声，“好，晚安。”

心里还有些气闷的薛远松被这一句晚安瞬间治愈，也跟着温柔回道：“晚安。”

放下手机，视线又回到了面前那堆精密复杂的实验器械上，一直对这个项目信心满满的贺明臣突然有些气馁。

他叹了口气，随后站起身来，走向浴室，简单冲洗了几下后就穿上睡衣，坐回了原位置。

仰靠在椅背上，贺明臣努力将自己放空，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又回到了三年前。

记忆中枯干瘦弱，因剧痛而抽搐，因基因崩溃而异变的一具具实验体的身体，又再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他心脏猛地抽痛，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却又强迫自己继续回忆。

于是37621个人从来到实验室到失去气息时的经历都一一浮现在他脑海。

看着他们的眼睛从明亮充满希望到最后灰沉失去色彩，贺明臣突然抽泣一声，喉咙酸涩，泪意瞬间涌上眼眶。

随后双手捂着脸，晶莹的泪珠从手指的缝隙里不断掉落，划过脸颊，贺明臣无声地痛哭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这么捂着脸落泪，不狰狞不嘶吼，脸上的表情还被遮挡着，但就是让人可以感受到他内心的巨大痛苦。

「前辈？」系统惊呼一声，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却又不敢打扰。

不过，也不需要系统的安慰，很快贺明臣就恢复了过来，伸手将还残留在脸上的泪珠一把抹掉，吸了吸鼻子，抽出一张纸巾，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后，就站起身来，神情恢复了平淡，看样子已经从刚刚的悲伤中恢复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