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不见了，只有细雨飘摇，满地残枝败叶。

到这里都和季青临的记忆一样，可他不知道的是，殿上那一次并不是初见，在那之前容云鹤就已经见过他一面。

合欢派的大选没三年一次，选上的小娃娃都有三天的时间和家里人道别，都是懵懵懂懂的小娃娃，三天的时间除了收拾东西外，最多的便是感受凡尘中难得的温情。

容云鹤也只是心血来潮，混在了行船上，反正在合欢派也是闲着无事，倒不如出来几天，换换空气也是好的。

行船到了地方的当日便直接开始测试灵根，天还没亮的时候行船外就挤满了人，大都是家长带着自家的小娃娃，准备来碰碰运气，看看自家孩子有没有这万里挑一的资质。

人群挤挤攘攘，大都是粗布麻衫，也有几个穿的光鲜亮丽的富贵人家，身边都围着好几个家丁婢女，护着里面一脸桀骜的小少爷。

季青临也在其中，被一对夫妇牵着，身边跟了几个家丁和服侍的婢女，这样的对比之下竟然显得低调了许多。

容云鹤站在行船之上，用术法隐去了身形，在别人眼中看不见高处站了个人，只是季青临抬头的那一刻，两人的视线确确实实的对上了，那一刻容云鹤的心都被攥的一紧，一瞬间所有的术法好似都被他看破，无所遁形。

但好在没多久，季青临便移开了视线，之前觉得好像有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但入眼的只有万里无云的湛蓝天际。

容云鹤的心并没有因为他移开视线而放松下来仍是提在半空中，他和楚菏从小就一起长大，他每个年龄段的长相自己都不可能记错，小娃娃的长相和楚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更别说他身上还有着楚菏魂魄的气息。

那一刻，容云鹤就已经知道他是楚菏的转世，心思瞬间就乱了。

队伍排得很快，来的人虽多，但大都是没有灵脉的普通人，选了半天却一个人也没有选到，容云鹤看着位置逐渐靠前的季青临，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帮他一把，若是他有灵脉的话，便能进了合欢派，说不定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可他又清楚的很，小娃娃和楚菏长得像归像，但到底不是同一个人，眉眼间露出的气质很好的就能将两人区分开来，他这样做，岂不是将一个陌生人当成了楚菏的替身。

不过片刻他便想明白了，继而唾弃起自己肮脏的心思，目光重新落在他的身上，矛盾而又复杂。

随缘吧，他想，反正前缘已了，他也是个死过一次的人了，前尘往事随他去吧。

容云鹤这样想着，底下很快就到了季青临，手放在测试珠上的瞬间，原本黯淡无光一个上午的珠子忽然爆发出璀璨的光，人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阵惊呼声，看着他的眼神都是难掩的艳羡。

容云鹤的瞬间就僵在了那，目光落在那刺眼的光上贡，哪怕眼睛疼的流泪也睁眼继续看着，直到光芒渐渐暗淡下去，露出下面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时，眼珠子才艰难的动了动。

刚刚做好的心理铺设，一瞬间就碎了个稀烂。

合欢派的执事高兴的找不到北，这一上午什么收货都没有，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一个，客客气气的将这一家人送走，转身就要点着几个弟子暗中保护他们。

在凡间留上三日是合欢派的规矩，他们年纪尚幼，从未离开过家门，冒然带他们离开的话，思乡心切，对修行只会有害无利，于是这三天便是让他们最后和家人团聚，再次相见不知是何夕。

派弟子暗中保护也是怕有人嫉妒之下做出什么，灵脉本就稀有，更别说这样纯粹的，哪一个成长起来不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人才损失不得。

只是还不等执事挑好人选，一个身影便从他头顶上一跃而过，无声无息的随在几人身后。

执事本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弟子擅自行动，正要训斥时，看清了追过去的人，便将骂人的话咽了回去，云雾峰峰主虽然根基不深，却也不是他可以胡乱言语的人。

第二百零七章 桃花债

容云鹤无声无息的跟在几人身后，看着他们在众人嫉恨交加的视线下快步离去，很快便走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宅子中，大门轰然紧闭，挡住了外面各种晦暗不明的视线，一直走到里屋，季夫人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又是欣慰，又是不舍。

絮絮叨叨的叮嘱中，容云鹤也听明白了七七八八，季母早年生过大病，身体一直不见好，也难以有孕，但两人伉俪情深，季父也没有动过纳妾的念头，本来已经不抱希望，但年过不惑却老来得子，夫妇俩对这来之不易的孩子都宝贝的很。

可再宝贝，夫妇俩也不能在前程的事情上耽误他，合欢派每隔三年就会到这里选拔弟子，但年年都不见的能带一个，上一次倒是选上了一个，但夫妇俩都是做生意的人，最会察言观色，那位执事虽然没有说，但从他的眉眼中依然能看得出不满和嫌弃，大约是资质不好的缘故。

而今日，夫妇俩看的真真的，执事脸上的欣喜若狂的表情压根就没有遮掩，仿佛捡到了宝，若不是合欢派有回家再聚三日的规定，恐怕那执事会直接将他带到合欢派去。

修真的事情离他们太遥远，只存在于道听途说中，可饶是这样，他们心中万般不舍，也知道不能因为自己的私欲耽误了儿子的前程，这样的事情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纵然知道以后怕是余生也见不到儿子几面，也只能咽下心酸，为儿子收拾行囊。

老来得子，到底是舍不得，没过一会动作便渐渐慢了下来，止不住的哭声从屋里传来，容云鹤半坐在树枝上，茂密的树叶挡住了他大半个身体，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双眸，默然看着紧闭的门窗，似乎想要透过纱窗看穿里面，却又有些犹豫。

他能听见季青临低声安慰着父母的声音，奶声奶气，不经意间又露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逐渐的将他们安抚下来，而后又是长久的收拾衣物的声音，除此之外便是千叮万嘱，仿佛要将自己这辈子学到的所有经验，有用没用都想一股脑塞给他。

直到暮色开始降临，几人也没有从屋里出来，晚饭是由丫鬟送进屋里的，大概是珍惜这剩余的时光，晚饭吃的格外漫长，容云鹤在外面闻着这平凡普通的饭香，取下腰间的酒壶，打开后沉闷的灌了一口。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各种片段蜂拥而至，走马观花般漫无目的的看着想着，却不知究竟在回想着什么。

残月弯弯，月光不分彼此的照在每一处，万家灯火通明，闲挑灯花，言笑晏晏，光影幢幢下却有人心事阑珊。

容云鹤一直守到第三天的清晨，朝露未晞时斗去身上的露水，带着早已喝干的酒壶，在门槛上留下了几瓶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丹药，便翻墙而去，很快消失在了清晨的雾气中。

睡梦中的季青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忽然睁开眼，昨夜纱窗没有关，外面朦朦胧胧的像是起了雾，乳白色的雾气中，宽大的叶子轻轻颤抖着，莹莹水珠沿着脉络聚到一起滑落到叶尖上，迟疑着落下，像一条银色的水线，落在地上的水坑中，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昨夜下雨了，可窗户开着却没有听到一点动静，甚至连屋内都是干燥的，没有一点水渍。

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起来关窗户，走到窗边的时候却眼尖发现了门槛上有几样东西，他跑到门边，打开门后扑面的水汽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地上的瓷瓶也有些微凉，打开看了看里面都是些圆润莹白的丸子，圆鼓鼓的煞是好看。

这些东西直到晚上睡觉前都是没有的，不知是谁放这的，但他却莫名的知道这些东西是给他们的。

只犹豫的一瞬，便将东西收好，等天亮后到了时间便随着父母一起去见之前的执事，顺便将这些个瓷瓶拿了出来，低声询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