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谢大人……”朱门“吱呀”着缓缓打开, 长公主衣着严整地站在门槛后头，启唇轻笑了声, “你来得可够快的。”

“长公主谬赞了, 太子遇刺兹事体大, 陛下为此劳心费神，微臣合该竭尽全力，为陛下分忧解难才是啊。”

“呵, 你倒是挺忠心耿耿的。”长公主抬眸盯了下这个她从没放在眼里的清俊男人, “本宫记住你了, 都察院左都御史, 谢璧是吧？”

“回长公主的话, 正是。”谢御史长揖一礼，笑笑说，“长公主能记得微臣姓名，实乃微臣大幸。”

不过谢御史还是以为这时该谈点正经事，高高举过黄绸圣旨道：“微臣奉陛下之命，带世子回去问话，还望长公主, 通融。”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 单凭所谓人证的个空口白牙、胡言乱语, 就想带走我儿？”

“证据, 自然是有的。”谢御史不卑不亢地回以一笑，“还望长公主恕罪，待到世子爷出来，微臣自有话要与之对质。”

顺阳长公主默默提起一口气，憋住想把眼前的御史拍死的冲动，盯着他双手擎起的圣旨问：“你把手谕拿来，本宫要亲自验一验，倘若不是皇兄亲笔所书，而是你胆敢伪造圣旨，谋害我儿呢？”

谢御史：“……”

有……有这个必要吗？

这长公主莫不是话本看得太多，人也整魔怔了吧？

伪造圣旨是何等大罪？他跟世子无冤无仇的，犯得着吗？

“是。”谢御史垂下脑袋，恭恭敬敬地以双手把圣旨给递了过去，“长公主大可仔细查验。”

顺阳长公主毫不客气，一把将圣旨给抢了过去，一字字从头扫到尾，一遍不够又来了一遍，终于彻底死心，冷笑着“啪”地合上，满脸苦笑道：“皇兄啊皇兄，他果真待本宫如此无情。”

“啧，长公主说的是哪里话？”谢御史再怎么着，这时候也在勉为其难、替皇帝说上几句，“长公主乃是陛下唯一的亲妹妹，陛下自然是心疼您的。”

都到这种地步了，陛下都没忘记嘱咐，让他们待长公主不能失礼。

“呵，皇兄心疼本宫，那也是之前。”顺阳长公主并不掩饰，犯了个大大的白眼，“自从他娶了沈婉那个贱人，就什么都变了。”

谢御史嘴角一抽，简直大受震撼。

他尽管身为旁观者，也要默默感叹一句皇室真乱。

三公主嘲讽太子，长公主辱骂皇后。

这这这，这真的正常……都没问题的吗？

“咳，既然如此，长公主已验过圣旨真假。”谢御史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毕竟不是他能管的事儿，赶紧把“贱人”那俩字给忘了，“现下可否将世子请出来？”

“有何不可。”顺阳长公主瞥了瞥身后的护卫，“还不快去把世子带出来？”

世子被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出来时，已经双脚离地、面色发白、浑身颤抖，看见长公主后往她怀里一栽，嗷嗷哭道：“娘亲，娘亲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娘亲，我不想死，不想死的！”

谢御史：“……”

似乎好像，没有什么再对质的必要。

“混账东西，做什么？看看你如今、像什么样子？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顺阳长公主扬起一巴掌，狠狠扇在她瘫成烂泥的狗儿子脸上，“你给我起来！站起来！”

“再不起来，我就请来家法，当众打死你！”

“呜呜呜呜……”世子吓到浑身一颤，只能扑得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呜呜呜呜，娘亲。”

此情此景，谢御史看得剑眉拧紧、甚至满脸怀疑，要不是手头已经握有证据，他还真不相信面前这个好似胆小如鼠的世子，能做出来买凶刺杀太子的事儿。

虽说驸马这侯爵是个虚职，但不用办事、还能一辈子荣华富贵的多好，何苦非得去老寿星上吊找死，跟太子殿下过不去呢？

谁让太子命大，几次在鬼门关外溜达、这会儿还活得好好的？

莫不真是因为，娶了太子妃那个福星在身边么？

看来等回去，他也得找找钦天监的同僚，给自己的倒霉儿子寻个好媳妇儿。

哎，又扯远了。

“娘亲，娘亲你不能让他们带我走，他们会对我用严刑逼供的！”

谢御史登时脖子一梗。

这……不是，这这这……这话从何说起啊？怎么能当众败坏他们的名声？

刑部或许还有可能，但他们都察院的人，做过严刑逼供那么不要脸的事儿吗？

没有啊！从来没有啊！

谢御史好委屈，但还是在努力挣扎着澄清道：“长公主大可放心，陛下特意嘱咐，让微臣务必好好照看世子，绝不会用刑的。”

“不碍事，你去吧。”长公主扶起来世子，为他整了下胸前已经歪斜到一边的长命锁，“有娘亲在，不会有事的。”

“来人！”谢御史抬了抬手，扭头吩咐着身后护卫道，“带走吧。”

为了全世子的颜面，谢御史还听从皇帝吩咐，给世子备了架青帷马车，扶他上车时还贴心抚慰道：“世子不必害怕，世子爷只需安心在牢里待上几日，待到此事查清，若真与世子无关，微臣必会将世子毫发无损地送回府上来。”

世子听完这句话后，非但没觉得安慰，反而“嘭”地一下，摔在了马车上。

谢御史：“……”

不是，您这样，就算说自己跟这事没关系，可也有人信吗？

完了，完了，世子是完了。

连带长公主府，八成也要完了。

谢御史跟随马车离开时，忍不住摇头叹息了好几声，又突然被顺阳长公主在身后喊住：“谢大人，请留步。”

“长公主，还有何事吗？”

顺阳长公主顿了顿，仰头挺胸地跨出门槛说：“我要见皇兄一面。”

“长公主，您还在禁足之中。”谢御史稍稍有点为难地说，“陛下的圣旨和口谕里，都没说要见您，你看这……”

“我知道。”顺阳长公主稍稍侧了侧身子，朝向宫门的方向，直身跪地，一字一顿喊道，“顺阳在此、求见兄长一面。”

“还请兄长莫要偏信沈婉贱人的一面之……”

“哎呦，哎呦呦，哎呦呦呦！”谢御史吓得快要死过去了，他差点没跳起来，搀着顺阳长公主的小臂就阻止她把话说完，“您这是做什么？快请起，快请起啊。”

不是，您第一次骂皇后、也就骂了，暂且让人还能装聋当没听见，您怎么还带骂第二句的？

不要命了？真不要命了？

“就是。”东邑王不知道何时，慢慢悠悠地晃荡到了这里，护卫们也不敢拦，最终见他叼着根剔牙签，立在顺阳长公主身侧、一脸幸灾乐祸地说，“顺阳，你看你，皇兄又没说别的，你跪这么早干什么？”

“是啊是啊。”谢御史头点得好像小鸡啄米，随声附和，“您快请……”

“顺阳，凡事想开一点儿。”东邑王身子本来已经足够笨拙，还故意扭动着在顺阳长公主身侧转了又转，“比如皇兄还没下旨让你们长公主府满门抄斩，起码多活一天是一天呢，着急去见干什么？没准就回不来了。”

“是啊是啊，”谢御史才照旧认同地点了点头，登时又发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东邑王，陛下还未下旨，此事……不能乱说的。”

“呸，你可快闭嘴吧。”顺阳长公主人还没起来，只是淡定抬起头，朝东邑王吐了口口水，“你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吗？你又能强得了多少？就你这张脸长得和野猪一样，我看见就恶心，不在你府里待着出来吓谁？当心混迹在猪群里、都没谁认出来你是个人。你暂且得意吧，反正到时皇兄灭你满门的时候，活该你连个子孙后代都没有，守着您那一堆妻妾去地下过日子吧，迟早死了也会绝子绝孙、得花柳病！”

东邑王最恨别人提他没后代的事儿，简直往他心口上戳，恶狠狠扬起了巴掌对着顺阳长公主：“贱人，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