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101)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她甩了一下黑刃,将剑尖与胸平齐,准备摆出一个攻击姿态时,那位老妇人突然冲了上来!

……她的剑尖的确摆的时间有点不对,因此那把锋刃冷冽,镶嵌了宝石的匕首离她的眼睛还剩一寸远,硬是没能扎进去。

将黑刃拔了出来,甩净上面的鲜血时,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哭嚎,可是竟然没有人再冲进来了。

她又上前一步,再上前一步,看着那几名女眷护着那些孩子,思考着要不要将她们丢出去时,屋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似乎是女人,不管了。

那个鲜血浸泡着的,地狱之中的桃花源,在她的脑海里翻滚着,蒸腾着,在她的灵魂之中,疯狂地尖叫着。

她似乎是在构筑新的秩序,又或者是在已经被打碎的旧秩序上多踩了几脚。

又或者,她只是一个无能的,绝望的,狂怒的剑客?

在她又一次提起黑刃,准备摆出攻击姿态的时候,那个人终于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门口,“阿兄!”

她那个烧得很热很热的脑子忽然被什么碰了一下,然后略微的冷静了下来。

……有点反应不过来,但那的确是董白,大晚上这十余里路程,她是如何跑过来的?

“阿兄在讲道理,”她说,“你过来作甚?”

“你须得饶他们一命!”董白根本没理她的问题,“你必须饶他们一命!”

“为何?”她几乎要冷笑了,“我为何要为他们着想,留他们性命?”

“不是为他们着想,”这个小姑娘说道,“是为你自己。”

她大概在这里杀了够久的人,因而当她转身看向董白时,那一轮明月也将清辉洒进了屋里。

第80章

董白对于这个世界的真实认知,始于那一天的清晨。

陛下的病情已经康复,大父十分欣慰,决定率领群臣入宫恭贺陛下。这样的大朝会是庄严而隆重的,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天子虽然年幼,未置妃嫱,但已有几位公卿选了贵女入宫,作为天子的玩伴,她亦在内。因此那天女孩儿们也需要特别起个早,梳洗之后等待陛下朝会结束,大家再向天子道贺一次。

但她没等来朝会结束,她等来的是一片匆匆忙忙的脚步声,以及她无法相信的噩耗。

虽然无论是天子、大父、公卿,还是陪她一起玩耍的贵女们都在欺骗她,但她大概的确是待下极好的,因此那几个小宫女小黄门愿意冒死为她传递消息,要她赶快出宫去。

她的珠钗和玉胜,灿烂如云霞的罩袍,都在那个纷乱清晨散落在出宫的路上,一件也没有留下,但比起那些美丽的饰物,她更加恐惧的是,宫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呢?

与她最为相熟的那个小宫女在送她从运送杂物的小门离开前,是如此告诉她的。

“出了宫门,逃回郿邬才是最要紧的,”她如此叮咛道,“不要相信任何人,尤其是男人!那些士人是不可信的,但平民更不可信!”

“为……为何?”

“渭阳君是锦衣玉食供养长大的人,怎会知晓世间险恶?记住,将你的脸藏起来,藏不住也要用泥巴涂抹上!”小宫女十分严肃地说道,“若是男子见到你的模样,多半便要生出歹心的!”

生出歹心……又会如何呢?

她隐隐能猜到一点,那是宫中的侍卫与宫女们暗地里来往时会调笑的事,偶尔也有哪位容貌俊秀的年轻文臣入宫,得了宫女们青睐,于是窃窃私语,讲起一些隐晦而暧昧的玩笑。

但她想象不出那种事如何能因“歹心”而为,她也不知道自己若是遇上了那样的人,又该如何自保。

然而小宫女不曾告诉她的是……饥饿的感觉竟然如此难捱,难捱到令她绝望,想要破罐破摔,哪怕是遇上歹人,她也想要求一碗饭吃,吃过之后,或是生,或是死,她都不在乎了。

董白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踉踉跄跄,推开那扇院门,见到坐在院子里,正抱着个猪头的陆悬鱼的,她虽然进入这个真实世界的方式太过惨烈,惨烈到令她怀疑苍天就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地步,但日后无数次回忆起那个晚上,她觉得,苍天待她实在太过宽仁温厚了。

她虽然不知道这世间许多的悲欢离合,辛酸苦辣,但她十分清楚这位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温吞的,随和的,说话时特别不讲技巧,因此给人第一感觉颇有点笨拙,甚至不讨人喜欢的人。

但他更是一个皎然霜雪,孤月寒泉般高洁的人,这种感觉与他穿什做什么都毫无干系。

哪怕陆悬鱼一身粗布短打,提着水桶在浇菜,有邻人经过时与他打一声招呼,于是他便停下来,笑呵呵地与人聊一会儿天,寻常得仿佛长安市井中有千千万万个这样的人一般——她亦十分清楚,他与任何人都不同,似他那样心性的人,只有他一个,她也只见过那一个。

也因此,阿兄是个十分孤独的人。

她不知他出身何处,长于何地,只觉得他十分小心地将巷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放在心里,认认真真地往来交际。

甚至在长安之乱,那些人已经罹难之后,他仍然将那些人放在心里,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

死人的分量是比活人重许多的,压在心里太久,总会让人承受不住。

但她的那位阿兄一声也不吭,从不提起,更不落泪,于是她便会忍不住地担心,那满腔的悲怆与怨愤一起爆发出来时,会是何等可怕的光景。

自从她跟着他一同离了长安,虽颠沛流离,但她一直老老实实,从未擅自离群,因而这的确是第一次干了这般大胆之事。

但当她央求王家人借了马匹与她,跑了十几里路程来到韩家堡时,她是无比庆幸自己所作决断的。

但陆悬鱼没理解,她甚至重复了一遍,“为我自己?”

“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他们的父兄有罪……”

董白又冷又亮的眸子盯着她,“那阿兄为何会救我呢?”

她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以家人所犯罪行论起诛连的话,这天底下恐怕也很少有人能比董白的罪孽更深重。

但这是不同的,因为董卓并不会同自己的孙女讲起他那些倒行逆施之事,而那个十四五岁的男孩一定清楚他的父兄都做过什么。

“即使如此,”董白伸出了一只手,按在了她握着黑刃的手上,“阿兄也不能脏了自己的剑。”

不为那些稚童,而为她自己。

那些在脑海里翻滚沸腾的血浪渐渐平息了下来,

她终于叹了一口气,留下一室哭哭啼啼,忙不迭地叩首的妇人和稚童,“我们走吧。”

走向马厩时,她们路过了正厅门口,其实也没有特别出乎她的意料,老堡主没有活下来,准确说……那个脑袋去哪里了?

整个邬堡兵荒马乱的,许多流民在搬粮食,还有些壮汉也在跟着搬粮食,不抢别的,就抢粮食这些,特别热闹。但所有人看到她都跟摩西分红海似的,让她畅通无阻地来到了马厩前。

……这群人手速真快啊只剩了两匹马!其中一匹还是没有鞍辔的!这是给人骑的吗!

“阿兄骑那一匹就好,”董白指了指有鞍辔那匹,“那是王家二郎帮我借来的,鞍辔俱全。”

“也行,”她点点头,“咱们可以共……”

……………………

董白从马厩里牵出了那匹没上鞍辔的马,抱着脖子踩了一脚旁边的小凳就爬上去了。

爬上去了。

上去了。

去了。

了。

“阿兄?”

夜色中的董白骑在那匹杂色马上,连缰绳都没有,抓着鬃毛,还能坐得稳稳的,转过头不解地看着她。

“……你这骑术是跟谁学的?”

董白眨了眨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夹了一下马腹,又拽了一下一边的鬃毛,于是马儿便温顺地迈开四蹄,小跑出邬堡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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