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118)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因此这个一家之主也如旁人一般按部就班,麻木地在人生轨迹上缓慢前行,拉扯着这一大家子,租种刘善人的地,并且随时等待在某一天倒下,而后等待妻儿用一卷草席埋了他,再将自己随便卖进刘善人家中为奴为婢,若是有幸就继续长大,重复这样的人生轨迹。

但是在这一年的春天,他们的轨迹有了一点小小的变化。

新的平原令从城内外借来了许多牛马,在城外荒原上开垦出了许多的农田。

那片荒原曾经也是农田,只是流寇作乱,慢慢就荒芜掉了,只剩下豪强世家的田地有部曲私兵把守,流寇不敢来作乱。

但现在那个穿着旧衣的平原令说,现下开垦过的农田,你们谁来种,这田就是谁的,只要按照汉律,三十税一,来年收成好时,补一点牛马的租金就完了。

他说,别怕那些流寇和山贼,城外驻扎着大汉的军队呢。

这个平原令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出身不高,家资不富,没有翩翩风度,也没有俊美如朗朗日月般的好相貌,因而他还有什么值得别人为他效死的地方吗?

至少在士人和豪强眼里,的确是看不到的。

但那个穷汉安抚了自己惊慌的妻儿与老母之后,悄悄推开了门。他趴在地上,在阴影与黑暗中,静谧无声地摸索着,匍匐着,大气也不敢喘,小心翼翼地躲开了黑山军的视野,躲进了火光照不到的地方,然后一路在黑暗里跌跌撞撞,向着他记忆中平原城西门的方向前行。

他走得很急,因此有几次还不慎掉进了路边的臭水沟里,等他跑到西门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刺鼻的臭气,身上的秽物让夜晚执勤的士兵皱起眉头,以为这个衣衫褴褛,光着脚的穷汉发了什么疯。

但就是这个连鞋子都穷得穿不上,一路赤脚跑来西门的男人惊慌地告诉他们,东门打开了,有许多流寇正在悄无声息地进城。

夜里看不见土路有些什么东西,因此那双脚被不断地刺破,此时也正在流血,但那个人却来不及就着火光看一看自己那双脚。他只是想到了城外那几亩新开垦出来的农田,那是他一家老小安身立命之本,他计划得很好,这个秋天他能收几石粮食,将外债还干净,因此妻子和老母织出的那些布就不必拿去换钱,可以给孩子们换上一身崭新的衣服。

他甚至说不定可以买几两肉,孝敬一下母亲!

“求你们……”他的嘴唇颤抖着,为了他心中的那点可怜的期望,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求你们救救令长,莫要……莫要让他遇了什么不测!”

因此当那柄匕首抵在刘平的后背上,勒令他将那些部曲私兵都撤走的同时,城西也传来了闷雷一般的马蹄声。

那是刘平第一次见到刘备那两个亲如兄弟的部将作战时的模样。

……陆悬鱼也是如此。

她第一次见到关二爷时吧,那是个挺和气的大汉,被奸商宰了几个麻花钱也不恼火,据理力争地将钱要了回来,还顺便见义勇为替她也要回了五个钱。夕阳下抱着麻花笑呵呵的二爷那个画面,在她脑海里特别地深刻。

……因此这个风一样骑在马上冲到县府门口的关二爷就特别让她陌生。

那张脸还是那张脸,但是那个气势,那个表情,完全不一样了!那一路的血也是明证!

还有跟在他身边那个武将!明明长得不丑,但就是给人一种恐怖片BOSS的感觉!这俩人骑着马咆哮着冲过来,割草一般砍翻一路,刘平剩下这几十号部曲瞬间就死得不剩几个了!

……她略有一点不忍心去看刘平的表情了,想了想,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更夫,决定替县府做完今晚的最后一件事。

她将匕首收回去后伸出一只脚,猛地用力,将坐在房顶上呆若木鸡的刘平踹了下去。

县府内外一片狼藉,府外堆起了干柴,府内挖起了防火沟,想折腾明白且得一阵子呢,她寻思不必再在这里熬夜了,反正田豫应该没空扣她的工钱,县府肯定今早也没更夫的大锅饭吃了。

回家时天已快亮,一家子里面就同心醒得早,见她回来吃了一惊。

“我听外面像是有什么兵荒马乱的声音,还在想要不要将她们都叫醒。”她说,“还好你回来了,究竟怎么了?”

“有几个蟊贼晚上想偷偷溜进城使坏,”她说,“都没事儿了,你醒得这么早吗?”

同心举起了一只刚吃完饭,迷茫地睁着眼睛四处看的阿草,“还不是因为他。”

“那继续睡吧,”她小心地闻闻自己的衣服,好像也有点血腥气,“我去换身衣服,然后生火准备做饭,今早吃什么?后院的小黄瓜我摘两根拍了拿蒜拌一下行吗?我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小青菜,也摘点?”

同心愣了愣,“都行,你就别摘靠墙那条藤上的瓠瓜就行。”

“为啥?”

“那是阿白种的,”同心说,“她说了,要等着多结几个,一起摘了才好。”

“几个?”

“……七个?”

……考虑到瓠瓜其实就是葫芦,这个,感觉还挺微妙的。

县府大门一直关着,花了好久的时间才将内外所有障碍物全部清理掉,至于那些刨得乱七八糟的防火沟就暂时没人去管了,对于关羽张飞而言最要紧的是看看兄长到底怎么样了。

刘备坐在廊下,上半身脱得精光,一边指指点点让小吏们轻些搬动伤员,一边抽空给自己包扎伤口,见他俩急冲冲过来,心中一块石头却还没落地。

“城中状况如何?”刘备问道,“听刘平那几个俘虏曾说,今夜除了这百余私兵部曲来攻打县府外,刘平又串通城尉,将黑山贼放了进来,如何一人也未曾得见?”

这两位异姓兄弟互相对视一眼,眼中便都有了些复杂情绪。

见他俩不约而同地迟疑着,刘备心中那块石头悬得便更高了,“百姓可有伤亡?”

这次张翼德回答得倒是很快,“不曾。”

“黑山贼未入得城?”

“……也不是。”关羽斟酌了半天,将话接过,“他们入城时为人所察,因此被杀了回去,连同贼酋李羝,留了近百具尸体。”

于是三兄弟间略沉默了一会儿,关张是在斟酌这事儿该怎么说清楚,刘备却会错了意,“是城中义勇所为?”

“是。”

于是兄长那张脸上亮起了神采,又有些不解,“一夜之间,城中百姓竟能结成义勇,共抗贼军?”

“不是一群义勇,是一个。”

“……………………”

看到兄长那张有些呆滞的脸,稳重些的关羽还在斟酌言辞,想将整件事说得合理一点,但急性子的张飞已经开口了,“兄长可听说过陆悬鱼此人?”

“悬鱼?”刘备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微微皱起眉,“那人是我带回平原城的,我见他在城中无依无靠,又有一家子要养活,便让国让给他寻了份工做,他受伤了吗?”

“没有,”张飞说,“他一个人将千余黑山贼杀退了,李羝也为他所杀。”

兄长看了他一眼。

一点也没有大惊失色。

只是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你再说一遍。”刘备最后这么说道,“我刚刚好像听错了什么。”

早上熬了粟米粥,烙了两张饼,拍了个小黄瓜,又切了点醋泡的萝卜条,其实还有盐豆子,但是她吃多了,有点心理阴影,不想吃。

大家和乐融融,正抱起饭碗准备吃饭时,外面传来马蹄声,到门口就停下了,然后有人在疯狂拍门,拍得桌上的菜碗都要跳一跳!

肚子空空荡荡正好装一堆牢骚话的咸鱼打开门时,外面站着一个身长八尺的三爷,头戴武冠,身着布袍,见到她时还十分客气地笑了一笑。

……然后就奔着屋里去了。

……不仅奔着屋里去了,而且见着饭桌旁的李二便行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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