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142)
这些叽叽咕咕的问题在父亲这里都得到了十分耐心的回答,他甚至连“为什么要来这里打仗”都讲给了女儿听。
“因为那个陶谦是个坏人,他手下有很多很多坏人,他们对阿宪的大父无礼,所以耶耶要去打败他们。”曹操捉着阿宪的手,轻轻摇了一摇,“待得天下没有了坏人,耶耶就不必再打仗,就可以每日陪阿宪玩了。”
“真的吗?”阿宪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从父亲的膝盖上爬起来,努力地抓着他的胡子摇啊摇,“耶耶你快去打败他们!”
曹操待自己的那一把胡子也是挺精心的,因此他还很少有这种狼狈的经验。
下过一场大雨,因此地上极其泥泞,那些被拖拽进队伍的年轻妇女身上也满是泥浆,狼狈不堪。但比起这个,更令这些女子狼狈不堪的是,当士兵将她们带出城的时候,要求其中带了孩子出行的女子抛掉幼儿。
尽管遭了这样的劫难,忍痛与父母分离也好,与丈夫分别也罢,她们终究不能舍下的还是孩子,但对于士兵来说,他们劫掠女子是用来取乐的,当然如果乖顺的话,也可以带在军营里,替他们缝补做活,但是那些幼儿有什么用呢?
哪怕大声喝骂,甚至是拳打脚踢,仍然有不识时务的女人怀抱着婴儿死死不肯放手。
“那是我的孩子啊!”她哭喊道,“你们也是父母养大的,怎能这样狠心!”
士兵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哭骂,一点也不为所动,只是将铁铸般的大手伸进了女子怀中,硬生生将孩子揪了出来,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下过雨的泥地,四处都蔓延着泥浆,婴儿掉在泥里,须臾间便自胸腔里迸发出了本能的哭喊声。
但那哭喊并未获得士兵的垂怜,而只换来一只脚,将要狠狠地踩下。于是也就在那一刻,女子发出了非人一般的哀嚎声!
那声音又尖又锐,带着破音的绝望,因而盖过去了箭矢破开空气的轻响。
待她扑在地上,将泥水中的孩子重新抱在怀里时,周围的士兵已是一阵骚动,因为那个射箭的人在放倒了第一个士兵之后,还在接二连三的弯弓放箭!
有士兵忙着奔进城中,要上城墙去抓那个拉弓射箭的少年;也有士兵忙着四处躲藏,想要令自己避开箭矢的范围。
一片呼喝嘈杂的脚步中,只有那个少年静立在城墙上,望向下方那许多惊惶无措的女子。
他声音极哑,因此要一只手聚拢在嘴边,呼喊声才能令她们听见。
“……傻孩子们,快跑啊!”
于是那些妇人便像得了令一样,仓惶地,用尽全力地逃离了,但凡有士兵想要追上去时,背后便要生出一支利箭,追上他的脚步!
但那少年仿佛觉得自己今天还没有完全地激怒这支军队,在士兵们爬上城墙前,她踩着那几具原本守卫城墙的青州兵尸体爬上了城楼,在昌虑城的最高点,用尽全力地大喊:
“曹操——!狗贼!!我日你先人——!”
出了帐篷的曹操突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典韦立刻上前一步,“将军可有不适?”
“无妨,”他摆了摆手,“心绪烦乱罢了,陪我走走吧。”
残阳如血,泼洒在荒草上,再被人践踏,不留痕迹。
曹操静静望了这座军营一会儿,突然长叹了一声。
“这一路的艰辛坎坷,当初在关东诸侯处受过的委屈……皆不及此刻心痛之万一,”他神色黯淡地望向远方,“这条路太难了。”
典韦知道主君在说什么,却想不出什么开解的话语,只能沉默地跟着他。
终于曹操回过头来,平静地望向他。
“对了,我要你将阿宪帐中的婢女内侍都换掉,”他说,“换成老实一些的,明白吗?”
“是。”
曹操点了点头。
“处置得利落一点,莫让阿宪听到什么。”
第111章
这应该是一个犒劳士卒的好日子。
“犒劳”指的是他们在各自的军校带领下,将昌虑城划分出几个区域,先登有功者,可以分到那些家境殷实的居所,闯进门去,将他们拽出来,一个个拷问财产在哪,待家产搬运得差不多了,再将一家老幼杀绝,女眷中或可选出漂亮柔顺的妇人带走。
而在攻城中没流足血的中军、后军,所面对的就是被前军挑选洗劫过的城池,他们必须更细致的翻找他们的战利品,从房前屋后,从盆盆罐罐,甚至从不开窍的百姓肚腹里,才能寻得到他们的犒赏,那些苍头黔首家中又有什么积蓄呢?除了几尺细麻,两袋粮食,就只能盼着还剩下几个年轻女儿,被这些百姓藏好,未曾被前军发觉,可令他们拖了带走。
曹将军是个仁德公正的主君,去岁征伐徐州时用来殿后的后军,今岁便作前军,令他们也能够分得一份犒赏,因此哪一个士兵不会感恩戴德呢?
这些青州兵也有父母妻儿,在徐州百姓家中翻找出的每一枚铜钱,每一颗粟米,每一尺细布,都恨不得带回故土,补贴自己家人吃用。因此那个少年剑客的出现就特别的不合时宜,也特别令人气愤。
他状如疯癫,在城中四处乱窜,见到兵士便会上前一剑,杀过几人后又藏起来。他的剑既快且准,士兵们又忙于屠戮,初时未曾察觉,不过半个时辰,便被他杀了一百余人!
若他久留一处不动,士兵们自然能将其围而杀之,偏他在城中上蹿下跳,登高爬树灵巧之极,天色又渐暗,火把影影绰绰之间无法看清这人身形。见天色暗了,这人便更加受了鼓舞似的,在城东杀上几人,忽又至城西大肆杀戮,令人防不胜防!
士兵们不得不暂时中止他们的狂欢,匆匆忙忙地集结起来,一伍一什,并肩警戒,甚至连有些百姓在眼皮下逃走也顾不上拦截,用火把将一寸寸的土地点亮,想要将那个鬼怪一般的屠夫寻找出来。
曹洪赶到的时候,两个军校终于带人将那个剑客逼上了西城墙,或者说,那人终于是杀累了,自西城墙而出,便被人察觉到了。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纪。
这些剑客自以为只身单剑便能扰动天下,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习气。曹洪抹了抹自己的胡子,匆匆忙忙往城墙上赶的时候,心中还在埋怨着。
自从长安之乱时,有剑客孤身守城的消息传出,青兖之地便多了许多游侠儿,各个都肖想自己也能剑如惊雷,一剑斩杀百万兵——他自青州募兵,收编了这数十万的兵士而归时,军中便有好几位剑神!高个儿的剑神,矮个儿的剑神!一顿能吃十碗饭的剑神!见到寡妇就走不动路的剑神!人人都是剑神!袁术麾下那个五雷贤师也号称是能落雷的剑神!城头上这个鸡崽子似的黄口小儿也被兵士们传为剑神!
他倒要看一看,什么样的剑神能扛得住他的八石弩!
城墙上一地的尸体,有百姓的,有昌虑守军的,也有曹军的,层层叠叠的尸体上,火光忽明忽暗,照出了少年的身影。
他的确十分年轻,未及弱冠之龄,一柄剑守在身前,目光静而冷地越过层层长牌兵,望向了那个金甲将军。
看着那样形单影只,如同初春荒野上孤零零生出新芽的小树,似乎不须疾风劲雨,轻轻一推便会折腰。但他不需要出剑,只要一双眼睛轻轻地扫过去,挡在他身前的长牌兵也不愿与他对视!
因而曹洪心中不觉讶异,这个少年身上的气势是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只在心中转了一转就很快想通了——同为武人,行走在生死之际,会令士兵们感到畏惧的,并非什么虚无缥缈的剑意,而是杀人的技艺。
他杀了这些士兵许多同袍,其中甚至有他们的同乡,甚至也许有兄弟挚友!如何能够不畏惧?
曹洪上下打量了几眼之后,终于缓缓开口。
“你只身一人,如何逃离昌虑城呢?”他笑了一笑,“若肯弃剑而降,这城中金帛子女,任尔挑选,岂不比你这番徒劳来得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