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581)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我不能,也不该,更不会在战场以外的地方——处决他们。”

第396章

想留下那些鲜卑人的性命很不容易。

他们语言不通,文化不通,生活习俗不通,律法规矩更不通。

她总觉得自己没权力剥夺他们的生命,但残酷的现实是——如果她不能将他们转变成可以被后方官吏们轻松管理好的庶民,她也没权力放他们活。

她暗暗地想了一下自己身边的人。

这事不适合找张辽和赵云,他们俩是纯粹的武将,但同时也很有智谋,这不假,但他们都长年累月和胡人打过仗。

尤其是张辽,从记事起就在雁门和胡人死磕,往死里磕,更不该寻他来。

“请司马仲达先生,还有狐——狐伯讴来帐中一趟。”

她晚上始终没吃饭,军中宴饮也只晃了一圈。

现下回到自己帐中就颇感肚饿,也让人踅摸两个饼子来,好在小二和小五还颇伶俐,除了麦饼不知又在那里端来一碗肉汤,热气腾腾,上面洒了一把绿油油的香葱。

于是司马懿和狐鹿姑进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个吃得唏哩呼噜的陆廉。

她将汤碗放下,用袖子抹抹嘴,“我有件事,想请二位来帮忙。”

司马懿行了一个揖礼,然后很客气地开口,“这位郎君是?”

她刚想开口,狐鹿姑自己抢答了,“在下并州刘豹,字伯讴,现在左将军刘玄德帐下效力。”

司马懿恍然,也温文尔雅地介绍了一下自己,然后将目光转向她。

“未知将军何事垂询?”

“我想要将那些鲜卑人多快好省地送去徐州,”她比划了一下,“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南匈奴出身的狐鹿姑眨眨眼,开始思考。

河内经学世家出身的司马懿却开口询问了,“将军所指‘多快好省’,必是说想要将那些鲜卑俘虏安置妥当,送走的俘虏当多,时日当快,所用兵士当少,其中消耗粮草当省。”

她连忙点点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这位年轻先生豁然开朗地点点头,“未知语出何典?”

“将军已将俘虏记录在册了吗?”

“人数、男女、大致年龄,步兵多少,马兵多少,这些倒是都记下了,”她说道,“语言不通,其余庶务也无法录入那么清楚。”

司马懿又思考了一会儿,“头人呢?”

“头人?”她愣愣地重复了一遍,“看不出来。”

事实上,她连这些俘虏之中有没有头人都不知道。人确实是多,但语言不通,进营时又已经天黑,就着火把的光亮看过去,只觉得每个鲜卑人都是脏兮兮的。

其中的军官还有可能通过俘获时骑的马,佩的刀来判断一下,头人该怎么找?

——明天拉出去跑个圈吗?

她看看狐鹿姑,于是司马懿也跟着看向了狐鹿姑,狐鹿姑沉思了一会儿。

“这个不难,”他说,“明日我便将他们找出来。”

天未完全亮时,她已经又一次来到了俘虏营,有换班的兵士见到小陆将军来了,赶紧用胳膊肘捅一捅同伴。

她昨夜来营中时,脸色那样苍白,似是染了病,令人好不担心,今天在晨光下看着,似乎还是有些憔悴。

像是没睡好,他们悄悄嘀咕,但将军会有什么心事呢?

待得那些俘虏们被拉到空场上,她命一队守卫过去,将俘虏按队分开。

这花了些时间,因为他们听不懂汉话,一见到这样的阵仗,其中便有人惊恐地哭了起来,很快哭声一片,于是守卫们不得不又花了一点时间恐吓和安抚。

守卫中也有能讲几句胡语的并州人,但水平参差不齐,所以待到将这些俘虏都分好队后,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

她有功夫看了一眼司马懿。

今天的司马懿也是一身半旧的葛布直裾,头戴小冠,脚踩木屐,腰配玉饰。

……似乎还稍微涂了点粉,古怪。

她打量司马懿时,司马懿也望向了她,很是恭谦地将头低了一低。

狐鹿姑走上前去,大声地嚷起了鲜卑话。

鲜卑人似乎一片哗然,然后开始互相窥看,议论纷纷。

他们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惧怕,有惶恐,有惊奇,也有小心翼翼。

但终于有衣衫褴褛的人站了出来,指着某个人大声地说些什么,被他所指的那人转过身便破口大骂,身边甚至有人立刻就要冲过来,暴打那个敢用手指出头人的汉子一顿。

场面稍微有点混乱,但被守卫们制止住,又有人递上一块麦饼后,指认这件事就变得非常流畅了。

论起真正俘虏的士兵,其实也就两千余人,但这里竟然就有十几个头人,有年轻人,也有年长些的,大概与鲜卑风俗有关,其中没有年龄超过五十岁的。

……属实是让她大吃一惊。

在阳光下,这些头人的衣衫打扮被看得一清二楚。

乍眼一看,他们没有一个人是穿着华丽服饰的,与杂胡奴隶无异,但仔细一看,有些衣服是丝绸的,只不过在泥地里努力打过滚,看不出颜色了;

有些衣服是粗麻的,但麻布下面的皮肤堪称健壮,一看就知道没少吃肉食;

还有些穿得特别惨,衣不蔽体不说,还知道在泥地里将自己蹭一蹭,蹭的身上到处都是血痂,堪称狠下心的典范,但士兵只要上前一拉扯,就是一串璀璨的金珠宝玉从不知道身上哪一个部分掉下来。

……特别尴尬。

漏财的鲜卑小头目立刻跪在地上,流着眼泪,嘴里叽里咕噜地哀求起来。

他讲了半天,狐鹿姑才对她说一句。

“这人愿意将一切财产、牛羊、马匹、奴隶,都献于将军,连他自己也可以当将军的奴隶。”

她张张嘴,闭上了,又张开。

“他想赎回自己的命,”狐鹿姑又说道,“他说颇有家赀。”

……家赀没什么用,有粮吗?

她刚想问一句时,司马懿却上前一步,低声在她身边说道,“将军,不可留。”

“……为何?”

“将军欲将这些鲜卑男女迁往中原,编户齐民,施以教化,便不能令他们再被头人驱使管束,”司马懿的声音很低,但非常清晰,“鲜卑庶民惧服头人,与奴隶无二,若这些头人也迁往中原,其祸大矣!”

她恍然大悟。

一个完整的鲜卑部族迁往中原,在头人的带领下,他们是抱团的,齐心的,排外的,只要头人不服官吏管束,族人也不会受汉官管束。

她当然也可以挑出这些头人,给他们加一点头衔,与他们媾和,向他们妥协,但这也一定会给当地官吏留下后续的麻烦。

那么放那些头人走吗?也不成。

他们世代管束着族人与奴隶,即使相距千里,只要什么时候偷偷跑过来,甚至是密使密信过来,也会挑起麻烦。

——必须想个办法,让这些鲜卑俘虏再也没有首领,让他们再也不生返回家乡的心才行。

她心里隐隐地升起一个冰冷的念头,却没有说出口。

那个浑身血痕的鲜卑头人跪在地上,膝盖下面似乎还压着一条珠链,他也不嫌疼,就那么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但她整个人都好像陷入了沉思之中,与营中这刺眼的阳光,臭烘烘的气味,以及渐渐变得热乎乎的温度都隔绝开了。

“将军不当亲自下令处决这些头人。”司马懿又悄悄说话了。

她忽然一个激灵,“仲达以为当如何?”

“让那些鲜卑人动手处决自己的族长便是,”这个年轻文士小声说道,“将军欲救下那些鲜卑庶民,只有这一条路啊。”

那些鲜卑人被守卫们用长戟指着,惶恐地又渐渐缩在一起,看着密密麻麻,好像是一只贪婪又懦弱的怪兽,时不时地急躁起来,时不时又伸长了脖子去看土台上究竟要如何。

他们在看头人,也在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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