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597)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不。

是那些世家子,是那些世家子围上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的主君。

他们年轻又漂亮的脸上,全然只有冰冷的嘲弄。

可是孙策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

他不想多看他们一眼,他只想看一看,来的人里有没有他的父亲呢?

他会穿过迷雾一般的梦境,前来接他吗?

阿耶,阿耶。

原来死亡是这样痛苦啊。

当这个奄奄一息的孙策被抬回丹徒城时,那些热情的女郎一个都不见了。

所有丹徒城中的老百姓都吓得匆忙跑回家,只有住在街边的人家藏在窗下,其中胆子大些,年龄长些的人会悄悄探出头,但一见那群人满脸肃穆的神情,又吓得赶紧将头缩回去了。

——城中必是要大乱哪!想一想吧,小孙将军受了这样重的伤,他岂能罢休呢!还不把吴郡十三县翻过天来!杀个人头滚滚哪!

于是家中几个年纪较小的吓得便缩在了一起,瑟瑟发抖,连想一想那幅兵卒手持火把,挨家挨户搜查刺客的景象都不敢想。

到那时,谁是刺客,谁不是刺客,难道是他们这些黔首说了算吗?

在一片低声的啜泣中,又有人小声说话了。

“那要是……小孙将军就这么死了呢?”

小孙将军没有立刻就死。

他回到城中,见了自己的弟弟孙权,握了握他的手,又示意他们看向一旁那些世家大族的人,到了晚上才咽了气。

而后在女眷们哭声震天之中,一个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匆匆忙忙走过来了。

“公子!”张昭的声音比女眷们还要洪亮些,“先君这是让公子以诸姓为肱股呀!江南可安!”

那些静立着,冷眼看着的江东士族们听了这话,神色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在了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

而那个看起来十分文秀,甚至有些怯懦的少年被张昭牵引着,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噙着眼泪向他们行了一礼。

“小子年幼,以后江东诸事,皆靠诸公了!”

有人忽然上前了一步,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公子!我等受先君厚恩,无以为报,若不能尽心以保江东,来日于泉下如何与先君相见哪!”

当他嚷出了这句话时,那一群江东士族们仿佛一瞬间醒了过来,一个个都扑了上来,用泣血般的嗓音同孙家的女眷比高低,誓要将他们那腔热血,那腔哀愤,那腔赤胆忠心都一并宣泄出来!

屋子里乱糟糟一片,哭声此起彼伏,震得房梁也要轻轻颤抖时,忽然有人的哭声停了下来。

那些士族的哭声,一个个地停了下来。

门口处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满脸满身的尘灰,一见便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但他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见到孙策的尸体时,眼睛里却一滴眼泪也没有。

他没有哭,但孙权见了他,却像见到自己兄长复生了一般,忽然扑过来,号啕起来!

周瑜伸手过去,紧紧地拉着孙权的手。

他的眼睛里还是一点泪水都没有,冷得像冰一样。

既为臣,又为友,甚至还有升堂拜母的交情,因此周瑜也如孙家人一般披麻戴孝,守在了孙策的灵堂前。

但他与孙家人还是不同。

孙家的人服丧就是服丧,只穿麻衣,不着他服,周瑜却外穿麻衣,内衬铁甲,昼夜守在孙权旁边。

他不饮不食,不眠不休,好像不是个人,而是一个不放心幼弟的幽灵,可是每当有人来吊唁,他的手都会不自觉按在剑柄上。

直到看不过眼的张昭来劝他,周瑜冷笑了一声。

“张公莫非以我为愚人么?”

“你若能杀尽江东豪右,”张昭冷冷地说道,“我不拦你。”

周瑜厉声道,“张公以为我只一人一剑,杀不得他们?!”

“我见公瑾与黄公覆、程德谋这一群武将的神色,便知你们欲行何事了,”张昭叹了一口气,,“只是公子与这一众女眷,又当如何?”

夜深人静,孙策棺木前,二人相对无言。

“为今之计,唯有你我辅佐公子,举贤任能,各尽其心,才能保住江东,以图来日。”

周瑜咀嚼着这个词,忽然感觉满嘴都是苦涩。

哪里来的来日?待公子成人,袁曹刘这一场大战早就分出胜负,想要一个“来日”,除非这位小公子也是如他父他兄一般的名将。

……谈何容易?

伯符那一腔争霸中原的热血,那些精兵强将,那些誓师之语,皆随这一腔热血,尽洒尘土之中。

这位孙策的至交好友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我反复揣度,只觉此事颇不寻常,那班宗贼虽对伯符怀恨在心,恐怕并无胆量串联许贡门客,更无这般狠毒谋断,”周瑜问道,“究竟是谁在出谋划策?”

张昭一愣,轻轻摇了摇头。

在周瑜有些错愕的目光里,张昭叹息着回答了他。

“那人是自江北而来,现下早已回去了。”

那叶小舟泊在岸边,任凭岸上景色有多好,驱车经过的游人何其多,船中的客人始终也未出舱来透透气。

他只在船上见过几个人,还派僮仆上岸替他办一件私事,除此之外,这位客人几乎连声音都不出。

直到那一日,有许多骑兵呼喝着自香山跑下来时,那位客人甚至连等一等消息的好奇心都没有,就立刻吩咐船家开船了。

因此莫说是周瑜,哪怕是留在城中,反应最快的张昭都不曾寻到那艘船的半分影子。

船行水面,江风徐来。

这位中年文士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向外望一望时,有僮仆忍不住发问了。

“先生此行,究竟办了什么事?”

“我派你去做何事?”

“除了去那位贵人府上送信之外……先生只命我去城中酒坊打两瓮新丰酒回来。”

“那就是了。”

“……打酒也算不得正事。”

这位高冠博带的文士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冷酷而平静地笑了。

“过江来打酒,怎么不算正事?”贾诩微笑道,“正该浮一大白。”

第408章

江东集结起来的兵马与战船,一夜之间好像烟消云散了。

它们仿佛随着那个太阳一样耀眼的年轻统帅一同下葬,被深埋进土冢之中。

他的妻子、挚友、忠诚的武将们还在为他哭泣,撕心裂肺,捶胸顿足,士兵们也为他而哭泣,但在哭泣的同时,他们又悄悄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将军已死,我们还打不打仗了?”

失去了统帅,他们当然没办法再按照原定计划那样沿江而上,先攻广陵,再一路北上,攻进徐州。

江东这些世家没有进取的野心,不想同刘备陈登拼个你死我活,他们更不需要维持这样一支数量庞大的军队。

对他们来说,只要接下来分出胜负的那位中原之主传檄至此,给年少的孙权加封一个侯爵,并且将他全家都接回邺城、鄄城、或者是下邳去,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于是在接下来这个漫长的修整期里,被集结起来的士兵又被轮番地送回家乡去,同他们的妻儿一起生活,一边下地做一些农活,一边继续不安地等待着江东孙家新一代家主召唤他们继续回去服兵役的那天。

但这一切传得还不是很快,可能刘表还需要几天才能得到消息,黄河以北的陆悬鱼就更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收到这样一封信了。

她仍然深陷在战争泥淖当中。

她不知道孙策的死会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因此她还在为她看不到的许多事而烦恼。

比如说张郃高览的军心究竟如何,比如说刘表的动向如何,比如说孙策又如何,他们每一股力量都会变成足以改变曹刘战局的一个节点。

而她这一次已经没有余力再去支援主公了。

历史上的曹操也面临过这样的局面,即使是那样缜密而深沉的人也会因为压力过大而感慨:“是我独以兖、豫抗天下六分之五也,为将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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