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631)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这景色如何?”

“空水澄澈,隔绝红尘,”她立刻说道,“神仙之境!”

臧霸哈哈大笑起来。

“这鱼是从湖里打上来的,鲜美之至,”这位大汉道,“陆校尉不妨尝一尝。”

她从善如流地尝了一筷子。

嚼起来又鲜又甜。

“诸班皆好,”她也笑道,“若再过几日来吃,就更加肥美了。”

“这个容易,”这位豪爽的泰山寇首领立刻道,“陆校尉既喜爱此处景色,将健妇营调过来便是!”

她的竹箸停了停,然后才慢慢地又夹起一筷鱼脍。

“有军令在身,不能渡河啊。”

“主公不曾强留你在北岸,”臧霸说道,“况且小张使君领残兵数千,也敌不过冀州军的。”

陆白还在那里细细地嚼鱼脍,一声也不吭,看起来犹犹豫豫的。

她这幅样子,十足像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的小姑娘,引得臧霸不自觉语气也重了几分。

“大军压境,陆将军既已南下,咱们四面皆敌,更该撤回徐·州才是。”

“咱们四面皆敌,”陆白突然说道,“旁人呢?”

她刚刚一声不吭时,心里还在想冀州军营中那些民夫。

如果用“董白”的视角去想,也想不出些什么,但换了“陆白”,她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冀州许多地方已经十余年未曾有过战乱,黔首却活得那样困苦,原因就在营中那面“审”字大旗上。

河北名将多固然是多的,但她没听说过一位姓审的名将,只有治中别驾审配位高权重,但又未曾独领一军。

因此那位将领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那些穿着烂掉的草鞋,如蝼蚁一般忙碌的民夫也就并不显得诡异了。

——袁绍四世三公出身,与河北士族倾心依附之间,没有决定性的因果关系。

真正的因果关系是他愿意将河北数州交给士族们去管理,他们得到了财富和权势,因此才用忠诚来回报他。

这种双赢的模式里,只有那些最底层的农人的命运是最悲惨的。

他们的田地,他们的房屋,乃至他们自己,都被士族肆无忌惮地掳掠一空,成为了袁绍所付出的代价。

但即使对袁绍来说,这也不是一个好兆头——如果陆廉在这里,会这样告诉阿白,如果某个人,或者是某个集团想建立新的王朝,他一开始绝不能让渡太多的权力给世家,因为在他不断统一天下的进程中,世家的势力只会越来越大,底层百姓的负担也会越来越重,直至崩溃。

因此这是一个还不曾新生,却已经腐朽的势力。

袁绍此时仍然是这个中原最强大的诸侯,河北世家也在努力地为他打赢这一仗,就像一张弓一样,慢慢绷紧,展露出他可怕的实力。

有这样的敌人在面前,自然会产生四面皆敌的感觉。

但这样的敌人也并非无懈可击,陆白模糊地想,如果是阿姊,一定会有办法的。

况且……

“宣高将军驻守在南岸,可见兖州军有什么异动没有?”

臧霸一愣,“兖州军?乌桓人南下,夏侯惇都不曾从鄄城出来。”

“但这座营寨已经立起来许久了。”

当她这样轻轻地说出自己心中疑惑时,臧霸忽然明白了她话里未尽之语。

——他们面对冀州军时,的确心中有着不小的压力,但他们毕竟是在东郡打这一仗,而不是在自己家门前,他们也还没有开始这场残酷的大战。

——那么,已经旷日持久地陷入战局之中的曹操呢?

陆悬鱼听说过一个很朴素的“相对论”的解释。

大意是如果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坐在一个可爱的少女身边,他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几小时也像几分钟一样;

但如果这位年轻的小伙子在夏日炎炎时穿着皮袄坐在火炉边,他会觉得时间过得慢极了,几分钟也像几小时一样煎熬。

她觉得与战争有关的每一天都特别漫长。

每一场战斗过后,她都会看到年轻的士兵战死,他的同袍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将他埋在不属于故乡的土地上,看到有人在聊起那个可爱的年轻人曾经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他可能有些很美好的品行,也可能只是一个沉默寡言的普通人,还可能是个人缘不怎么样,偶尔碎嘴吵架,偶尔偷鸡摸狗,偶尔被军法官敲了几棍子,回来被大家嘲笑的笨蛋。

即使是这样一个人的逝去也是令人伤感的,因为他也有翘首以望的家人,也有想要他快快回来,好拎起藤条抽他几下解解气的老母亲。

陆悬鱼因此度日如年。

但她没有想过,在这个时代的这片大陆上,她已经是冠绝天下的百战名将,她的士兵已经是这个乱世里最令人艳羡的士卒。他们的奋战总有相匹配的犒赏,他们追随的将军名声高洁,他们自己和他们的亲人也因此被外人高看一眼,于是他们在擦干眼泪后,总能互相鼓励着,继续跟上她的脚步。

但对于那些兖州人来说,这场战争又是什么模样的呢?

他们就快忘记故乡是什么模样了,忘记春天在村外竹林里挖笋的快乐,忘记夏天在溪流中捉虾蟹的快乐,忘记秋天顶着自己的儿子在肩上,让小孩子伸手去够一够枝头沉甸甸的果子的快乐,忘记冬天坐在自家暖烘烘的席子上,专心致志为老父亲烫一碗浊酒的快乐。

他们的记忆被鲜血、死亡、尸臭、瘟疫所填满了。

因为那就是他们每天清晨睁开眼见到的东西,也是他们每天夜里枕着入眠的东西。

他们就快要想不起曾经的大汉了。

即使他们的统帅是那样坚韧刚毅,雄才大略的一位英主,即使他的心灵是用金石铸成,但他们仍然是肉·体凡胎。

对于那些兖州人而言,战争已经太过漫长,漫长得好像没有一个限期,而他们的精神与灵魂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第436章

兖州军的种种蛛丝马迹,曹操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他依旧显得非常从容镇定,身边的亲随也察觉不出他的心绪,但在众人眼中,这位统帅给他们的感觉仍然渐渐变了。

他个子虽然不高,但曾经是一个矫健有力的武将,走路时带着风,任谁看到他的姿态,都能感受到他体内蕴藏着蓬勃的生命力;

他喜欢文学,即使在打仗时,也很有兴趣和自己的谋士们谈天说地,甚至写一篇文辞华美的辞赋;

他还会在营中走一走,经常同小兵们聊聊天,说笑一番;

他与喜欢华服的刘备不同,他是个很严格要求自己的人,生活朴素,帐篷里的油灯都要用尽后,才会续一点新油。

而现在的曹孟德尽管还在继续指挥战争,但已经变成另一幅模样了。

他的饭量一点也没减,但整个人仍然在飞快消瘦,两只鹰隼一般有神采的眼睛渐渐凹陷下去,那飞扬的神采就变成了另一种冰冷阴沉的目光;

他不再论起辞赋,而是一天比一天久地守在自己的中军帐里,盯着布防图出神;

他比以前巡营的频率更高了,他也依旧在对小兵们微笑,但他的手越来越频繁地放在自己的剑柄上,渐渐这种姿态成了他的习惯;

他依旧生活朴素,无论吃穿都没有任何要求,唯独要求亲随为他取来连枝灯,小山一样的连枝宫灯上,几十只灯盏中都蓄满灯油,就这样从夜里一直照到天明。

他就那样坐在一片光辉灿烂的灯火中,靠在案边,用手支着自己的头颅,打一个盹。

他的心绪似乎随着梦境离开了中军帐,走到了营中,他看到他的士兵们变成了陶俑一样的人。

第一排的陶俑脸上带着希冀的神采,那是最初追随他的士兵,他记得还是用自己老家兄弟们的家当招募来的这些兵士,他们随他四处征战,多半已经战死,因此第一排的陶俑人数不多,他们是因情义跟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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