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637)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他们原本想得很顺遂,许攸领兵劫了夏侯惇的辎重和兵卒,那他必是同曹操翻脸了,说不定袁绍也已经与曹操翻脸了。

既然这样,他们再不必担心程昱的死,而是可以安心将这一切都推在冀州人身上,然后躲在许攸身后,任他们打生打死,都与兖州人无干的。

许攸还在哀叹。

不仅哀叹,而且还示意亲随将夏侯惇推了出来。

他紧紧地抓住夏侯惇的手,眼里的泪水都要落下来。

“程仲德不知道我跟阿瞒的交情啊,我只是帮他守家,何至于要闹出人命呢!”

这群豪强偷偷地看了夏侯惇一眼。

他垂着眼,似乎在看程昱,又似乎只是在出神。

但他的衣衫看着还完好,没有脏污,只是略有点凌乱。

于是这些豪强们更加犯疑心,不知道许攸到底要走一步什么样的棋,与曹操又是什么关系。

……或者说,许攸与曹操是什么关系,他们现在已经顾不上了。

他们只想知道,程昱的死和鄄城的归属,这笔对于曹操来说是血海深仇的事该怎么算?

夏侯惇全身都被一股冰冷的愤怒所裹挟着。

他的太阳穴一跳跳的疼,嘴里也掺杂着一股血腥的苦味。他的眼前一片苍白,那些人的鞋履和袍角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渐渐带上了石头一般晦暗的色泽。

即使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也知道他们是怎么样的神情。

如果他的兵马不曾离开鄄城,如果主公已经得胜归来——

不错!程仲德的确与他们结成了大仇!可即使如此,他们也只能露出一个怯懦的微笑,如同早春寒风中怯弱无力的嫩芽!他们断然是无法兵临城下,活生生将他逼死的!

他虽心狠手辣,但他事君一片赤诚!他不该这般下场!

他不能再去想。

“元让,你赶紧带上家小去迎阿瞒吧,一定要说明我的一片苦心啊!”许攸还在喋喋不休,“你送了这许多辎重兵卒给我……兖州困顿若此,我如何能收?!我……我分一成,不,足足两成给你!你切莫推脱哇!”

所有人都在屏气凝神,想看一看这个沉默的,面无表情的曹操心腹到底做何反应。

但他令他们失望了。

这个独眼男人抬起头,深深地行了一个揖礼,“子远之恩,山高水长,亦不能忘!”

许攸露出了一个得意的微笑,轻轻地拍了拍夏侯惇的肩膀。

鄄城一夜之间又恢复了生机与活力。

无数的缁车与轺车停在州牧府的大门前,美丽的骏马略有些不耐烦地打着响鼻,似乎不能相信自己这样神骏,却只能作为阀阅门户用来彰显气派的普通牲口。

在巷子深处,有黔首悄悄探出头,小心地望向灯火通明的方向。

——上次酒宴死了那许多人,他们怎么还敢赴宴!

——你岂不知,今夜的酒宴是荀使君为迎冀州军而举办的!

——为何又是荀使君呢?

——他的确曾经是这城中最受曹公器重的文官,可他不是已经背弃了主君?

——他不是已经投了刘备?

——他怎么又投了袁绍?

——他杀了那么多的大户!他们怎么还信他?

荀彧端坐在许攸身侧,身后连枝宫灯上的每一个灯盏都被点亮,顺带也就照亮了他的每一根头发丝。

他被冀州人从州牧府后面的一个小院子里救出来,又被客气地请去沐浴更衣,现在更是依旧坐在上座,可见许攸对他的看重。

但他也确实当得起这样的看重——他自从进门,就不曾与任何人说话,不曾向任何人示意,他坐在那里,好像一尊雕像。

可他仍然在这一片灯火中闪闪发光,让人看了疑惑,他明明既失了权势,又失了名声,怎么还能态度这样镇定,气度这样高华,姿容又这样俊美呢?

许攸似乎一点也看不出荀彧的冷淡。

相反,他举起杯盏,邀请所有的宾客,敬他一盏酒。

为什么而敬?

这理由就太多了。

首先为荀谌敬他一盏酒好不好?

他们颍川荀氏美名广播,荀谌在冀州兢兢业业,为主公立下许多功劳,那荀彧是荀谌的兄长,理所应当也受许攸的敬重嘛!

其次为鄄城的世家敬他一盏酒好不好?

他们当初虽然是被程昱骗了,但程昱打的是他的旗号,大家敬的也是荀使君!现在程昱死了,大家也算是为荀使君出了这口气,报了这个仇!

再然后,为鄄城光辉的明天敬他一盏酒怎么样?

荀使君这样的人,袁公信得过,许子远信得过,鄄城世家也信得过啊!许将军是不能久驻鄄城的,他还得继续南下去攻打刘备,救天子于水火,不如将鄄城还交还给荀使君来管理怎么样?

鄄城还是那个鄄城。

使君还是那位使君。

一切都没有变,岂不美哉?

有人在抚掌大笑,有人在一口口地吃肉喝酒,有人拎着炭火从廊下走过,有人剪过灯花,悄悄走过。

这些热烘烘的浑浊气息将上座的那个男人裹在了里面,让他似乎动弹不得,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都满意极了。

世家寻到了一个不与曹操彻底翻脸的理由——这次事变是荀彧的主使;

许攸也寻到一个能在曹操和袁绍处都说得过去的理由——荀彧与程昱不合,致使兖州分崩离析,他不过是帮阿瞒一把而已;

如果曹操愿意,甚至他也可以哀叹一句,此战失利非他之故,而因兖州内乱啊!重点是!他不曾负文若,文若却负了他!

荀彧忽然从席子上站起身。

大厅里热闹又愉快的气氛也跟着停滞住了。

所有人都在不安地看着他,看他到底要如何辩驳,如何怒骂,他们紧张地想到了一千种一万种理由,他们当然都是有苦衷的!他们不过是想在这场动乱里活下去——

荀彧穿过他们,一步步地走了出去。

那冰冷而馥郁的香气飘过他们周身,追随着它的主人而去。

他走回了那个州牧府后面的杂乱肮脏的小院子,并且在相熟的士人追出来时将院门关上了。

过了一天,又过了一天。

过去了很多天。

荀彧再也没有出来。

他始终不曾为自己辩解一句。

第441章

当许攸站在鄄城的城头上,志得意满地居高临下,望向鄄城内外时,他看到了一个尽管萧条,但坚固无比,可抵御千军万马的堡垒。

陆廉为兖州士庶做了那许多,连蹋顿都替他们斩了,最后这座坚城还是轻飘飘地落在他许攸的手里。

黄河北岸而来的信一封接着一封,每一封都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夸得许攸天上有,地下无,可是那些信到了营中,那些偏将参军们只会觉得主公实在夸得太矜持,太含蓄了。

濮阳也好,鄄城也罢,他连得两座大城,这样轻松,这样随意,陆廉用过这样高明的计谋吗?

……若是较一下真,陆廉自然也是用过的,她数年前攻伐袁术时,曾用一群猪羊骗开了寿春城门,攻伐孙策时,也曾用激将法令吕范开了居巢大营的辕门。

但世人总是健忘的,此一时,彼一时,此时陆廉在兖州艰辛度日,拉扯着一群流民和俘虏野外求生,于是她那名将的光环似乎渐渐褪色了,而许攸则获得了智计无双的美称。

风有些凉,但州牧府中已经烧起了炭火。

仆役为他炖了一只鹌鹑,配了些滋补的草药,再加上一壶温得热热的醇酒,正适合在舒适的居所里好好犒劳自己一下。

许攸紧了紧披在身上的氅衣,在一旁亲随的护卫下,泰然自若地走下城墙。

城外的空地也被洗刷干净了。

他是再想不起什么的。

夏侯惇的援军将至襄城时,曹操得了消息。

很久以来,这位诸侯未曾这样展颜过,这场战争似乎已经耗尽了他的精血,只剩冷酷而决绝的不朽灵魂在支撑着这具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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