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38)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当他这么想时,他的眼前很快就没有忧虑的随从和偏将,没有姿态优美的宫灯和正在缓缓吐着烟雾的错金博山炉。

袁绍眼前一阵接一阵的发黑,很快向后仰了过去。

在谋士们赶到中军帐时,医官已经比他们更早地赶到袁绍身边,并且小心地扶着他,喂他喝下价比黄金的珍贵药汤。

但即使是药汤也不能让袁绍的脸色变得好起来,于是在主公服药的宝贵间歇里,谋士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在问一个郭嘉也迷惑不解的问题。

“陆廉究竟用何计策,攻下了白马城?”

听说白马城中有间,将陆廉军带进城门……她是如何用间的?金帛?美色?还是威逼诱骗?

打开白马城门的人并没有得到金帛美色,陆廉付出的东西在谋士们看来是不值一提,几乎可以称得上可笑的。

陆廉只是将战利品中的寒衣分了出去,其中有流民一份,也有那些冀州民夫一份,再给他们每人分了一袋不掺稗子的粟米,以及一匹布,她还赏赐了一些钱财,如果只给头领的话是很可观的,但分到每个人手上也就平平无奇了。

他们可以带着这些微薄的奖赏回家去,但她又表示他们也可以留下,如青州籍民夫一样的待遇。

民夫们很是紧张地聊了一下,少部分回家去了,但还有更多人留下来,他们就到底要不要跟着小陆将军去睢阳还没拿准主意,但几乎都认为至少这几天要留下来的。

……因为青州军和冀州军很不一样,这些口音迥异的士兵使唤人时,是要给钱的!

给钱!那就什么都好说!

民夫们在城里城外忙碌地跑来跑去,没有人看管他们,他们可以自发上山砍柴,但砍得比之前有人拎着鞭子监督时还要有效率,他们背着捆好的木柴回城路上,还会见到另一批民夫艰难地提着水桶在城门口排队。

出门打仗,大家都很臭,现在打完一场大战,洗一洗才好,但热水不是从天而降的,干净衣服也不是从天而降的。

吝啬的士兵噙着眼泪,一枚一枚地排出几枚五铢大钱,水要热,一桶就够,不用冷水,他自己可以挑冷水来,坐在胡床上慢慢地搓,还有热水卖这么贵,为什么不附赠一块皂角?

豪放的士兵没有这些斤斤计较的麻烦,热水是买的,冷水是买的,浴桶也是民夫们箍出来的,皂角当然也要准备好,甚至连衣服都是民夫拿去洗,他只要脱个精光跳进浴桶里,咿咿呀呀地享受头顶冒热气的美好时光,然后将一大把铜钱或是半匹布都付出去就行。

不过自从有鸡贼的士兵因为热水温度不达标的问题和民夫吵了一架,企图洗霸王澡,甚至惊动小陆将军后,这种美好时光就打了折扣。

小陆将军又给民夫们找了个监管,统一烧水,统一送水,统一发钱,士兵们则在指定的浴室里洗澡,统一交钱。

……据说有些士兵一脱衣服,叮叮当当的就很社死。

……之后被军法官搜到那些私藏的小玩意儿,拉出来当众骂一顿,打了几棍子,更社死了。

……尤其是将军身边的士兵为了能赶路,丢弃了不少金玉珠宝,对比之下,这个名声就不能想了。

这一堆被搜出来的金银送到府库,并不引人注目。

因为这场大胜给他们带来的战利品太多了,堆积成山的铠甲兵刃,粮草布帛,以及各种珠宝金银,什么都不再稀罕了。

小吏们仍在埋头忙碌个不停,那些零碎而美丽的小东西装在箱子里,放在室内很显眼的地方,却还一时没有人去搬走它,陆悬鱼走进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

她弯下腰,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串闪闪发光的金链子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并且纷纷起身,慌忙地上前告罪。

这间屋子很大,里面堆了许多档案,因此不能往里搬火盆,小吏们也只能硬挺着在这里工作,一张张小脸冻得发青,于是衬得两个黑眼圈尤其瞩目。

她摆摆手,“干什么活也不必这样急,累了就歇一歇。”

“仲达先生说,辎重车这两日便至,”一个为首的小官很恭敬地说道,“今次带回去的文书有些多,因而下吏们不敢耽误。”

“文书?”她问,“什么文书?”

小官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是通知青州郡县官府的文书,内容也很简单,就只是阵亡、失踪、伤重不治等士兵的死亡名单,加上不同的抚恤标准。

许多士兵是同一县的,其中有些是同一乡,同一村,甚至同一家的。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放眼望过去。

所有小吏案上放着的,正写着的,都是这样的东西。

第524章

她已经不记得每个人的名字。

她拿起一张又一张的纸片,努力回忆那些名字与籍贯下所代表的那个人。

他们被征召入伍时,皮肤大部分是蜡黄的,眼睛周围有着与内陆人不同的纹理,官吏见她迷茫,便十分体贴地告诉她,许多东莱兵原本是在海边打渔的。

他们是最乐意入伍的,比普通的农夫,甚至是无地的田客还要积极,这多少有点颠覆她对渔民的印象,毕竟农夫需要辛勤耕种一年才有收入,而渔夫每天出海打渔都可能有惊喜。

后来有东莱兵对她说,渔夫想出海已经很不容易,需要船,需要网,如果家贫,船自然不是自己的,网也可能不是自己的。于是每天在别人船上忍气吞声,辛苦劳作的目标就很简单,想要一艘自己的船。

但即使全家老小攒出了一艘渔船又如何呢?官吏对黔首总是一视同仁的,会盘剥农夫,为什么不盘剥你呢?渔船下海不要交钱吗?上岸卖鱼不要交税吗?鱼出了水就死,天气炎热时不到半天就开始发臭,你找到买主了吗?

或者用盐将它们腌起来也可以,但是哪来那么多钱买盐呢?买了盐,将海鱼腌制起来还没几天,又下雨了,鱼又发臭了,又怎么样呢?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

这样辛苦都是小事吗?

——小人年幼时,也觉得这样的营生很辛苦。那个东莱兵这样说道。

而后呢?

——而后小人长大了,家里也只剩小人一个男丁,便不觉得这些琐事辛苦了。

于是她也就不问下去了。

据说渔民中有一首童谣,大意是说,海外是有仙山的,一定是有仙山的。

如果没有仙山,那些生长在海边的儿郎们,为什么一代代出海,一代代不再回来呢?

而这些年轻的渔夫们得知青州有位小陆将军后,便不再将希望寄托在海外的仙山上了。

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同样是随时可能死去的职业,他们希望自己的死能为妻儿老小换来更值得的报酬。

她的确已经不记得那些人,不记得他们的言行和性情,但史书却会记下他们为她打的这一仗。

还有那些在城里跑来跑去的民夫,他们会用袖子细细擦拭每一个铜板,小心翼翼地将它塞进怀里。

他们都交口称赞她,称赞她的举世无敌,并且将自己所得到的那一点报酬视为惊喜,将她纡尊降贵地与他们见一面,温和地说几句话视为天大的荣幸。

她甚至还要将他们身上私藏的那一点小玩意儿也榨取出来——只为她光耀夺目的远大理想。

陆悬鱼站在那里,发起愣来。

那个在白马击破淳于琼的主帅居然在想这种琐碎的小事,袁绍是绝对想不到的。

他已经渐渐清醒过来,尽管心悸的症状一阵重似一阵,但他却不像以往那样选择回邺城静养。

他损失了一支庞大的兵团,必须立刻做出反应,因而这位主公虽然躺在榻上,用皮毛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两只眼睛却还执著地盯着下面的谋士们。

“白马之事,诸位皆已知悉,”他问道,“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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