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45)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石头冰冷,被雪打透的铠甲内衬很是忠诚地将寒意顺着双腿传了上来,于是他整个人就被这种刺骨的寒冷和炽热的烦躁所交替折磨煎熬着。

有风从光秃秃的林中呼啸而过,远处什么声音都没有。

没有袁绍的追兵,也没有己方的友军,天地间好像只剩下这方寸之地,只剩下这几十个人。

有亲兵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了一碗水,恭恭敬敬地请他喝一口。

刘备烦躁地将他挥开。

“主公,主公且放宽心,”亲兵还在努力地说些什么,“战势未明,主公不可……”

“什么战势未明!”刘备大声骂了一句,“败了就是败了!尔出此言,视尔公如三岁稚童耶!”

亲兵被骂得垂头丧气地溜到一边去,又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他们的声音不大,在刘备转过头去,瞪着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尽头时,他们的声音就更小了。

于是这位大诸侯虽然手边没有了手工活,却终于得以平复情绪,理清自己的头脑。

在他的阵线崩溃时,他觉得一切都如天翻地覆,来得太过突然,但此时就这么“仅以身免”地坐在柘城往南数十里的林中时,刘备渐渐意识到,这一切并不突然。

袁绍有“色厉胆薄,好谋无断”的评语,还有一群心眼儿比筛子上的洞还多的谋士,这是千真万确的,因此许多人觉得——尤其是在辞玉数番击破袁绍那些分兵和仆从军后,这种想法更加根深蒂固——袁绍是个很容易对付的对手。

他虽然兵多,但兵将间不能协调,谋士们的主意又一时一变,一个犹犹豫豫的主帅怎么可能打胜仗呢?

因此当刘备行军至柘城附近,并听到斥候说遇到袁绍兵马后,他并未在第一时间下达全军疾行逃走的命令。

他甚至感到兴奋!

与四世三公的袁绍不同,刘备虽为汉室宗亲,但自幼家境贫寒,每每被人嘲笑为织席贩履之辈,若非宗族接济,他甚至连读书都是个麻烦事。

能一步步走到今日,没有与天下英豪一较高下的野心是不可能的。

他因此渴望会一会对手,尤其是在这片宽敞平坦,土地冻得结实,双方都不能使出任何阴谋诡计的战场上,堂堂正正地与袁绍打一仗!

然后他看到了虹彩一般绚烂的旌旗,比太阳还要夺目的铠甲……但那些都已不能令刘备感到惊讶和震撼了。

令他感到震撼的是,当他的军队与袁绍开始交战时,一群战马向他的侧翼冲了过来。

它们披着马铠,如滚石从山上隆隆而下,掀翻树木,溅起巨浪,最后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撞进他的军阵中。

天将亮了,雪原上泛着蓝紫色的雾气,其中间杂着星河般的火光。

“主公!主公!”有人又嚷嚷起来,“有人来了!打的……打的是陈将军的旗!”

刘备的兵马在行军,数万人并非同时启程,而是分批赶往睢阳的。

有人已经到了睢阳,有人还在许城,现在跑过来的大概是比刘备的徐·州军先行一步的陈到。

这边有人费力地看,那边也有人费力地挥,很快有斥候跑了过去,小心地与对面接上了头。

嘈杂声忽然变大了,嚷起了袁绍军在哪里,己方这两万兵力应该不会一口气都被干掉,那在雪原上到处乱跑的溃兵也得收拢回来啊!现在陈到带来了一支完整建制的兵马,这个收拢残兵的活就简单了!

所有在雪夜里跑了半宿,冻了半宿的人都大喜过望,引着陈到下了马,一路小跑奔着这边来。

主公惆怅地搓了搓脸。

他到底还是败了一阵。

对面未出奇计,但他也没犯什么错。

所以这和战略战术都没什么关系,和他本人的武艺高低更没有关系,就是纯纯没人家有钱。

……这个想法在他脑子里跳出来,又被他否定了。

刘备站起身来,向着陈到的方向看过去。

他在那块石头上坐的久了,腿脚有些不利索,再加上夜里没人知道他受没受伤,刚刚挨过骂的那个亲兵立刻惊慌地跑过来,想要扶他一把。

“刚刚多谢你了。”他和颜悦色地说道。

亲兵结巴了一下,“主主主公?”

“谢你替我掩饰,”刘备笑了笑,“不过,实在瞒不过天下人啊!”

那些跟着他出征的儿郎流尽了鲜血,一个叠着一个,倒在荒原上,这如何掩饰得来呢?他骗得了自己,骗得了那些儿郎的父母妻儿,骗得了天下人吗?

……但,袁绍这样果决的出击,回想起来多少还是让刘备有些吃惊。

……他这一次是听了哪个谋士的话?

柘城大败与白马大捷两条消息同时传向了四面八方,成为了建安五年岁首街头巷尾,市井朝堂都在讨论的大事。

白马城满城的爆竹声中,第三位信使赶到了。

当这位信使将信送到陆悬鱼手上后,他终于有时间稍稍打量她一番,而后这个人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因为那正是岁首第一天,而这位女将军一身戎装,身上没有半点酒气。

她站在台阶上,平静地看信,周围人也都屏气凝神,似乎这座宅院和外面是割裂的,似乎这里连一碗桃汤,一份春盘都没有。

她就那样全神贯注地准备起下一场战争。

但当她看完主公送来的信,又看到信使脸上复杂的神情时,陆悬鱼轻轻地笑了。

“不要紧,”她宽慰他道,“打完这一仗,天下就太平了。”

第530章

有火堆升起来了。

士兵们掏出随身的焦斗,再从行囊里抖些干粮出来,最后抓一把地上的雪。

渐渐有温暖的气息飘起来了。

他们今天吃雪水煮饼渣,里面可能会掺杂些别的东西,比如埋在雪里的枯叶,再比如枯萎的果实,挑出去很好,闭着眼吃也无所谓。

但里面或许也有碎铁片,来源五花八门,可能是头盔或铠甲上掉下来的,可能是辎车上掉下来的,也可能是从碎裂的兵刃上掉下来的。

仗打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弓弦就会崩开,长剑就会断裂。

士兵们是不会伤春悲秋的,他们只会麻木地从流着血的嘴巴里挖出这么块东西,再继续将剩下的饭食狼吞虎咽下去。

在他们不远处已经有帐篷支起,有人端着火盆进帐,甚至还有咸肉煮汤的香味远远飘来,但那不属于他们,因此士兵们甚至连头也不会抬一抬。

在一众谋士赶到时,刘备还没进帐,他蹲在门口,眼神深邃地看着那群士兵。

他甚至被徐庶连唤几声后才回过神。

“元直,宪和,”他应了,又抬眼望过来,目光在谋士们中间停了一下,“文和先生也回来了。”

贾诩脸上有灰,而且还被他用袖子擦了几下,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擦得不干净,还有一道触目的痕迹。

这位平时看起来都很气定神闲的文士似乎毫无察觉,听到刘备唤他,便躬身行了一揖。

“咱们的残兵还在逐渐收拢,”刘备说道,“若非云长出兵袭其后路,袁绍恐怕追击更甚。”

徐庶似乎想说话,但刘琰先开口了。

“主公勿忧,荆州几路义军将至,依在下看,这一仗还大有可为啊!”

徐庶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非我小觑了几位使君,前番义军已败过一阵,彼军不过袁绍麾下一部曲私营,今番何能再战袁绍本部兵马?”

“圣贤亦有‘知耻近乎勇’之说,何况谁能生而知之,我见几位使君厉兵秣马,大非昔日之态,其中又有黄汉升这等勇将,元直如何臧否太过!”

徐庶似乎还想反驳,但刘备挥挥手,制止了这场争端。

“我看威硕此言,很有道理,”刘备笑道,“咱们就取威硕之谋,待援军至此,再与袁绍大战一场!”

他说出这句话时,身体从帅案后起身,臂膀抱在胸前,两脚分开,一副豪迈模样,刘琰见了,眼圈似乎激动得也泛起了淡淡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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