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48)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没有人过来抓他,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

他想好了一肚子抱怨,自责,哭求,怒骂的话,竟然一句都用不上。

只有几个小军官路过时粗暴地骂了他的车夫一句,让他们不要挡路。

这句话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后面路过的人就停了一下。

“武夫无行,威硕不必在意。”

那是个看起来很温厚纯良的中年文士,也坐在轺车上,披着厚厚的皮毛,一副很小心很会养生的模样。

他先递过来一块丝帛,请刘琰擦一擦脸上混在一起的鼻涕眼泪,这令刘琰心中升起了一丝希冀的火苗……果然还是有人善待他的。

刘琰伸出手去,刚想捉住那人的衣袖时,被对方毫无痕迹地闪过去了。

车轮又开始转动,刘琰眼睁睁看着那人离他越来越远。

“文和!”

“威硕的书法,素来是不错的,”贾诩遥遥地向他挥手致意,“改日再向你请教啊!”

第532章

一场败仗是无法击败冀州军的,它实在是太庞大了,如同一座高山,哪怕经历地震与山洪,巨大的岩石裹着泥土,以毁天灭地的姿态翻滚下山,也只不过令山顶更显料峭。

即使受到了这场突袭,袁绍的中军营仍然是稳如磐石,不曾动摇的,在他身侧的中军与后军也在战场上如同磐石,稳定住了阵线,并带领主力缓缓后撤出这片被布置了陷阱的战场。

他们的大营依旧结连在一起,远望去如同平原上起了一座城池,无数旗帜居于其中,辎车与马匹往来频繁,又有永不知疲倦的民夫在兢兢业业地维护着这架巨大的战争机器。

冀州军的兵马数量、粮草供给、兵甲精良,仍是稳稳占据优势的,甚至战败回营的士兵不需要如徐·州兵一般从地上挖雪水,掺着饼渣与泥土一起煮,硬着头皮喝下去,他们有的是吃喝,可以用一顿加了油盐的汤饼来犒劳自己疲惫的身体和心灵。

他们甚至可以去降兵营里揪几个徐·州兵出来,殴打一顿出出气,甚至有人同军官说,不如将那些徐·州兵的头颅都砍下来,堆一个京观出出气。

当然这种提议被骂回去了,因为天底下没有败的那一方堆京观的道理,你是要显示你自己实在没本事赢回来,所以拿降卒泄愤吗?

毕竟尽管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能睡在厚实坚固的帐篷里,不必担心暴风雪和敌袭,但他们的许多同袍是确确实实地将尸骨抛洒在了涡水旁啊。

那些已经冷硬的尸体旁,到处都有人走来走去,每一具尸体都会被仔细翻找,看看他们的兵器,看看他们的铠甲!

……有人传说,但不知真假,据说其中带队翻得最得劲的是蔡瑁麾下的黄忠将军。

……尽管有点丢人,但他们的确扛了不少铠甲回去。

……而且,他们的快乐是建立在袁本初的痛苦之上的。

但出乎意料,这一次主公没掀桌。

他阴沉着脸,裹在厚实的皮毛里,用凭几将自己的身体支撑住,又要仆役为他多端来几架连枝灯,整个中军帐里照得亮如白昼,所有人的脸色都一览无遗。

袁绍就是这样一个个仔细查看谋士们的神情的,当然田丰已经被赶出去了,剩下没人会批评他,更没人不知死活地嘲笑他,他们都屏息凝神,低眉敛目。

因此袁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郭图身上。

郭图受伤了。

谁也不知道他作为一个平时都会留在袁绍身侧,从不参与战斗的文士是怎么受伤的,他换了一身很朴素的衣服,又洗了脸,似乎想掩盖住自己受伤的事——但毕竟没掩饰住,因为他的脸上有几块擦伤,前襟也隐隐渗出血来,整个人显得苍白而凝重,就那样摇摇欲坠但又十分坚强地站着。

袁绍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公则先生怎么受伤了?”

郭图特别利索地就跪了,不仅跪了,而且声音悲怆,“此战不利,皆图之过也,因而见阵中有传令兵马失前蹄,在下恐长牌兵营变阵迟缓,致使损兵折将,故而不自量力,代其临阵……”

“公则性子也太急了,”辛评在一旁叹了一口气,“尔不过一书生,岂不知刀枪无眼?”

他说完这话停了停,偷偷用眼睛去瞄主公。

主公仍然冷冷的。

于是辛评把后面那句“况且主公宽仁,必不至降罪于你”的话咽回去了。

郭图也察觉到了,忽然重重地将额头磕在了地上!

“主公!”他的声音也如泣血一般,“皆图之过也!”

主公是宽仁的,但这场败仗损兵折将万余人,总得说说究竟是谁的责任。

而且众所周知,主公是不担责的,那就必须有人将罪责承担起来,除了郭图,还有谁呢?

刘琰写信,原不是只写给他一人的,袁绍这里有四面八方从青州到徐·州到兖州到豫州许多世家的投诚信,五花八门,情真意切。

但都只是投诚信,偶尔也有一些关于朝廷或是刘备近况的琐事,但谁也没有作死地企图穿过战场,在两军交锋时偷偷给袁绍传递实时情报,只有刘琰这么做了,也只有郭图回了。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就觉得是个拙劣而可笑的陷阱了。

袁绍盯着郭图那张苍白的脸,以及他磕出血的额头,还有面颊上的伤,以及每次俯身时胸前那片更加清晰的暗红色阴影,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这个谋士忠心是有的,平时智谋也颇足,这一次不过是马失前蹄罢了,倒是田丰,听闻败了一场,还指不定怎么嘲笑他!

可恶!

想到这里,袁绍脸上的乌云更厚了一层,决定继续关着田丰,不把刘备彻底打败之前,坚决不放田丰出来。

“自然是你之过也!论罪便是将头颅悬于辕门也不为过!”袁绍冷哼了一声,“你既自知,都督军事之职务便罢了,其余罪罚且先寄下!若来日戴罪立功,再说不迟!”

一众人躬身行礼,口称主公宽仁,于是郭图不安的那颗心终于稍稍放下了。

但在各项军务分派完毕,众人鱼贯而出时,他忽然看到荀谌不曾告退。

郭图的头皮一下子麻了起来,但他没有任何理由能阻止对方,只能内心充满了悔恨与懊恼地跟随众人,离开中军帐。

袁绍看了立在下面的年轻人一眼,感觉有点不自在。

他没继续听从荀谌的话,没能扩大战果,这是他自己的错。

而且荀谌也不曾如田丰一般事前劝阻他,因此要说荀谌看了他败仗的笑话似乎也不对。

……但他还是感觉很不得劲。

不是没劝吗?

荀谌是个聪明机灵的,如果劝了,保不定自己就听了呢!他怎么不劝呢?

但这位主公是个有心胸城府的,见到荀谌留下来似乎有话说,便微笑着向他招招手,旁边自有仆役将胡床搬得离主公近了些。

“公则虽有忠心,”袁绍叹了一口气,“到底难当大任,而今依友若见,当云何?”

荀谌很轻地微笑了一下,“天下人只闻刘备弘毅宽厚,知人待士,今日方知其心机之深,他待刘琰那般亲密友爱,谁能想到心中却另有一番清醒谋算呢?”

袁绍皱皱眉,又舒展开,觉得荀谌虽然明面上夸奖了刘备一句,但也暗贬他谲诡猜忌,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自然是比不过他袁本初这样真正赤诚之人。

……但细想想,刘备这一场就是靠心机赢的啊!

袁绍不是个愚笨之人,他越琢磨越觉得荀谌是在不着痕迹地劝诫他。

刘备是清醒的,那他呢?他对郭图也没怎么另眼相待,虽然确实重用了些,也听信了郭图的话,但那毕竟是因为郭图平时想法就总是和他一致,又喜欢讲他爱听的话……

而且郭图那样委屈,被人骂了只会默默地哭,刚刚又是那幅狼狈模样,怎么看怎么让人怜惜……

简直像怜惜后宅里那些美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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