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85)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陆廉的战绩一直是很稳的,从无败仗。

但城中也渐渐起了一些别的声音,比如说名将不独只有陆廉,对面的牵招也很会用兵啊!

他接管了一座五千人的大营后,不仅战损比逐渐拉回来,夺过几面偏将的旗帜,甚至还曾短暂打崩过陆廉的中军大阵。

幸好牵招谨慎有余,果决不足,见到青徐军后撤,没有立刻追击,给了陆廉一个修整的机会,又有黄忠将军奋勇杀敌,重新将阵线拉回去,否则大将军百战不败的名声说不准就要毁在今日了!

那些替世家出来观战的人都窃窃私语,赞叹着牵招用兵水准,甚至是感到一丝惊惧。

这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勇将,有他在,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袁绍竟然能从近百座大小营中将他这么一个小校选出来,委以重任,可见袁绍也是有识人之明的!

这样的窃窃私语汇聚在风里,渐渐跨过那暗红色的恶臭坟场,向着冀州人的军营而去。

牵招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的一切。

他为校尉时,帐篷是朴素的,甚至是寒酸的,藤箱里有两件妻子为他缝制的寒衣,一套纸笔,几卷书册,两只陶杯外,几乎没有什么东西了。

他平时回到帐中,无人搅扰,除了处理军务之外,就是读读书,写写字,有机会时也会同几个老吏借两本新书来读。

比如说北海学宫的许多新书,牵招就很是喜欢,只要用被子将自己一裹,榻下放一个火盆,这帐篷里逼仄的光影,油布的霉味,都与他没什么干系了。

但他今天掀开帐篷时,误以为自己走错了。

那张破旧的草席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西域风情的毛毯,昏黄的底色上开满了繁华长草,又有士人出游赏春;

缺了半边腿,因此需要垫一块碎石才稳当的案几也不见了,那个位置上现在放的是一张黑漆案,案脚处雕刻着四个兽头,活灵活现,张牙舞爪;

榻上妻子为他缝制的那床旧被不见了,那里铺着他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绸缎面的被子,绸缎像水一样,在灯火下流淌着清澈的光;

牵招环视一圈,又发现许多细枝末节之处。比如霉味不见了,角落里有一只小巧的香炉;那盏平平无奇的豆灯不见了,一只展翅欲飞的铜质大鹏鸟的鸟喙上燃着明亮的火光。

“什么人进了我的帐篷?”他沉声问。

亲兵连忙凑上来,“将军不负主公所托,升迁在前,立功在后,军中那些偏将参军见了,岂有个不贺的道理呢?”

牵招转过头上下打量他这个从家里带出来的小兵,不意外地发现他也换了一身更加精细的戎服。

“这是你的主意?”他问。

小兵脸上的笑容僵了。

“我不问你他们是谁,”牵招冷冷地说,“将它们立刻送回去,还有,告诉那班人,在下为主公效力,不敢受他人之礼!”

“……诺!”

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袁绍那庞大的军营里没掀起什么风浪。

袁绍听过之后,甚至还微笑着夸赞了牵招的清白正直。

有人也跟着夸赞,又恭贺主公得了这样一个品行勇武俱佳的良将,这岂不是主公慧眼识英雄的名例吗?主公真乃英主也!

帐中气氛一片融洽,只是有的人眼神冷极了。

第561章

冀州军的军营里是不会缺酒肉的,士兵们也很少去想源源不断的粮草是从哪里运来的,更不去想战争持续下去会怎么样。

持续下去,那河就要开了啊。

到时候黄河上布满了他们的船舶,粮草还可以更便捷地运到这里,他们离睢阳很近,先打下柘城,再占领睢阳,而后是下邳,再然后,他们就可以挥师南下了,怎么样?

士兵们其实不能理解挥师南下对他们而言有什么意义。

他们会有很大的一片土地,这不错,然后呢?

打了这么久的仗,黄河以南的土地太多了,人太少了,那些良田已经变为荒野,流民也成了白骨,他们已经不能像曹操攻取徐·州时那样,有富庶的城镇村庄给他们劫掠。

然而春耕就要到了啊。

家里的妇人只能一边背着小的,一边牵着大一点儿的,费力地在田野上挥舞着锄头,时不时停下来往南边看一眼,看看她的夫君,她的兄弟,还有整个村庄的男丁何时能够归来。

冀州人这样围在火边,悄悄地想,悄悄地说,悄悄地用脏兮兮的袖子抹抹眼睛,然后再喝一碗劣酒。

等到他们躺在冰冷的草席上时,这些热烘烘的酒精也许能令他们做一个好梦。

梦里总归有故乡那低矮的泥房,有光屁股的稚童,有衣衫褴褛,坐在门口一边编织草席,一边与邻家妇人聊天的阿母。

袁绍似乎也做了一个梦。

他自然是比士兵们生活得舒服许多的,比如他的帐篷厚实保暖,又不受烟熏之苦。这里很暖和,很清净,等酒宴散去,他躺在榻上,只能听到外面火把噼噼剥剥的爆裂声,以及更漏点点滴落的声音。

除此之外,前帐是有人的,偏帐里也是有人的,只隔着一层帘子,那些忠诚又恭敬的仆役就在他的身边,他都知道。

但他仍然感到痛苦之至。

夜越深,营中越静,这种痛苦就越鲜明。

这种痛苦像是自胸腔里迸发的,他只要躺在榻上,就会觉得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大石,但坐起来后,又觉得头颅涨得快要裂开。

他是个很有毅力的人,可以强撑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身体里那些痛苦的部分,比如脚趾,比如双腿,比如那些陈年旧伤一一退去,就好像这个人的灵魂终于短暂脱离了身体的束缚,于是他又获得了思考的能力。

——他快要死了。

这个认知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后,就再也无法抹除了。

他曾经请到过那位医术十分高明的沛国名士华元化,请他为自己诊治。

那位医师很是诚实,在查看过他的眼睛,口舌,又为他诊过脉,看过手脚之后,径直地告诉他:想彻底根治是不成的,想多活两年倒是可以。

……药方呢?

神医斜着眼睛看他,“退兵。”

这位素来有宽厚之名的河北雄主最后也没有将这个无礼的骗子推出去砍头,只是拔了他的帽冠,将他赶出了大营,并将此视为一个不值得再多思多想的笑话。

但他此刻又想到了那位华佗先生。

这座军营没日没夜都在吞噬他的心力与精血,让他一天比一天更加憔悴虚弱。

那些战报,那些伤亡名单,还有迟迟不能寸进的战线——刘备出身不如他,根基不如他,兵力也不如他,凭什么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回,甚至战损比还远胜过他!

他在白日里轻松又镇定地继续指挥千军万马,然后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恐惧死亡,而又不得不面对它。

豆灯忽然爆开一个灯花,有不声不响的东西进来了。

不是走进来的,是爬进来的,悄悄的,到了他的榻前,似乎是剔了灯芯,又似乎是加了一点油。

当袁绍不安地动了一下时,那个仆役立刻小声问主君,要不要喝一盏水呢?

有温热的蜜水,所用的蜂蜜并不名贵,是冀州自产的,家中三郎很爱喝的那种。

袁绍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他看到华佗先生又坐在他的榻前了,举着豆灯离近了查看他的面容,神情依旧冷冷淡淡。

“袁公,还不曾悟么?”

“先生好心,”他叹息道,“可是,不曾悟的是你啊。”

你有没有孩子?

你爱不爱你的孩子?

你会不会将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以及几个聪明又狡猾,强悍又凶残的敌人交给你的孩子来面对?

你的身体已经腐朽,神志却更加清明,你知道这一仗必须由你来解决,你知道你绝不能软弱,绝不能退缩!你已经没有机会去亲眼看一看那个未来了,但你的孩子站在你的功业之上,是有机会更进一步的!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