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89)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整个河北源源不断地在向他继续运送粮草和新兵,你的士兵死一个少一个,粮食吃一天少一天,而他还有整个河北四州可以压榨!

她听到那个声音用笃定的语气在问她:

你愿不愿意为了这片战场上正在搏杀拼斗的人,为了他们倚门而望的家人,为了春耕时无人耕种的荒芜土地,以及所有不该被战争毁灭的百姓,向它屈服?

“大将军。”

她忽然回过神来,一双眼睛没找到焦点,却仍然冷森森的,扫到哪里,哪里的人就打一个激灵。

但站在她面前的人没有失态,他站的很稳,声音也很平静。

“子义将军久战疲敝,何如下令暂退休整,由在下率部出战,击退敌军?”

高顺穿了一身铁甲,背着盾牌,佩着长刀,站在那里看她时,那张就没年轻过的脸十几年如一日,像是站在陷阵营的土台上,冷冷望着她时一样。

“你的陷阵营自前往冀州牵制袁绍后,兵不满千,如何与大戟士交战呢?”她说。

高顺点点头,“已足够了。”

她想了想。

送狐鹿姑去玩命时,她开出了一个足够高的价码。

现在要高顺领千人去击退大戟士,重整阵线,与送死无异,她又能许他什么愿呢?

她不知道。

但她听到自己说:“待此役归来,我必表奏朝廷,为伯逊封侯——”

高顺笑了,“大将军,我不求封侯。”

“你求什么?”

“此战足以重扶汉室,再立江山,待中原清平之时,”这个似钢铁铸成的武将摘下盾牌,拎在手中,声音如锤击砧,“大将军若能令大汉儿郎驱逐胡虏,饮马河西,我便再无他愿了!”

第564章

——如果太阳能够下沉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当天边染上一丝金红如血的色泽,那抹血痕就像大地上无数人所经历的那样,无论怎样用手去阻止,用布去堵塞,甚至是用尽所有的精神去祷告,都无法阻止它渐渐扩大。

在高顺领着陷阵营的士兵冲上前线时,天幕已经渐由明亮转为黯淡。

陆悬鱼转过头环视一圈。

在她这一侧,左右翼以及后军的军阵里,有许多正在忙碌的身影。

民夫们搬来木柴,士兵们进一步将它们搬运进阵中,堆成一座座柴火堆。他们在做这件事时,也有人在分发他们火把。其中自然有军需官,也有小吏,还有功曹,甚至还有参军等文士。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看到的景象,今天看到了。

……有民夫推着小车进了阵中,他走的急,司马懿跟得也很急。

……但民夫没有穿甲,而司马懿是穿了一身铠甲的。

……所以他喘得很厉害。

即使如此,也没耽误他上气不接下气地挨个给士兵们分发火把。

那些火把有没用过的,有用过的,用过的自然是未曾烧尽,可以二次利用的。

没用过的用布缠了,桐油滚过,因此从车上拿起来,免不了蹭得一手桐油。

用过的乌漆嘛黑,再过一遍这个流程,除了蹭得满手桐油之外,那炭一般焦黑的颜色不可避免地还会染在衣服上。

于是司马懿也就不可避免地染了满手满身的脏污。

那看起来不奇怪吗?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和士兵同甘共苦的人。

当然,也可能是想要做一做样子,让大将军看了感动,将他记在心里,等战后论功行赏时,带他一笔。

陆悬鱼重新将头转回战场。

换了这一批陷阵营的士兵后,她的军队重新由混乱渐渐归于秩序。于是对面那些大戟士也不再装模作样了,他们将长戟上的头颅轻蔑地甩在地上,甚至将长戟也收了起来。

那些士兵一样着甲,而且为首的武将训练有素,沉着冷静,足见是个劲敌!

大戟士们拔出自己的长刀与盾牌,在燃烧的天空下,向着他们的目标,咆哮着冲了过去。

……看啊。

只有那样的士兵,只有那样的将军,才配得上论功行赏。

她这样冰冷地想,忽然又释然。

难道司马懿就不可以是自己想帮些忙吗?

她如何会将所有人都放在了天平上,想要称一称轻重呢?

“是不是该撤了?”

“饿了不是?”

“什么话,你吃饱过?”

“今早那么大的饼,如何就喂不足你了?”

“我,我没舍得吃啊!”

“是也,是也,那汤也顶饿,喝汤就行!这饼,我得给我家娃儿留着。”

“唉,唉,王家阿兄,你是个厉害的,我就没忍住!我偷偷吃了半块呢,唉……”

“你们说,会不会是大将军想要省了这顿饭,才这么晚还不收兵?”

“再,再不收兵,我可就抢不过别人了……”

“愚夫!愚夫!”前面站着的刀疤脸忽然回过头来,用青州话骂了一句,“把你们怀里的饼都吃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

有人脸上有了惧意,不免下意识将手伸进怀中,还有人梗着脖子反驳:

“回营自有饭吃,你聒噪什么!”

那个相貌凶狠的汉子很是鄙夷地吐了一口口水。

“柴堆火把都送上去了,你们还要回营吃饭!怕你们有肚子可饿,没头颅可吃!”

营前站了许多像士兵,又不像士兵的人。

他们当中前三排普遍高大强壮一点,由此还获得了套上一件戎服的殊荣,神气活现,让他们忘记戎服下的衣服是什么模样。

但从第三排往后,那些人的穿着就再掩盖不住了。

他们穿的很难说是衣服亦或者是布条,那些肮脏的碎布被他们用尽一切办法串在了一起,挂在身上,裹于腰间门,于是远看这也算是个不曾光裸身体,羞杀先人的人,但离近了看,冷风会钻隙迂回,执著地在那些糟烂的布条间门穿梭呼啸。

因此他们全身的皮肤都呈现一种坚硬的淡紫色,当军官穿梭在他们之间门时,不仅能看到他们的胳膊、大腿、胸膛、肚腹,甚至连胯下的小玩意儿也很难遮掩。

所以想让他们心里多装一点谋算是不可能的。

他们已经活得这样狼狈,这样没有尊严,他们心里能有什么呢?若是侥幸还有那么一两个家人,自然全副心神都在剩下那口吃食,让妻儿也能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夜啊。

“你们须得尽快将早晨发的饼子都吃了。”那个穿着戎服的壮汉说。

“为何?”

他们依旧茫茫然地问。

“大将军征用咱们,是因为袁军势大,她兵甲不足,”那个壮汉说道,“她兵甲不足,连咱们都征用了,怎么会主动夜袭?因此,必是冀州人想要夜战!”

那些被征来的流民都惊呆了,下意识地就凑过去。

“夜战?”他们当中有人茫然无措地问道,“咱们,咱们看不见,怎么夜战?”

天渐渐暗了。

在之前的十天里,这是双方收兵回营的时刻。

士兵们绷紧了一天的神经,此刻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的照耀下,他们当中有人可以瘫坐在地上,短暂地喘一口气;有人急急忙忙,在一个叠着一个的尸堆里翻找与自己亲厚的同袍;有人追着自己的队率,喋喋不休地询问自己立了多少功劳,能不能升一级,再升一级。

当然也有人什么都不做,像个死人一样躺平在湿冷如泥淖的土地上,任由鲜血浸湿了他的身体。

等到别人来寻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在哭呢。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每一天都是他们的尽头,每一天都望不到尽头。

可是直到今天他们才发现,之前那些挣扎着在血海里奋力向上爬的日子,竟还是有盼头的!他们毕竟能等到黑夜降临!毕竟能等到月神望舒将轻柔光辉洒向被血玷污的大地,毕竟还可以钻进梦乡,短暂地看一看他们妻儿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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