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792)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荀谌注视着这片昏暗的战场,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叹了一口气:

“陆廉爱兵,掷兵却也如此果决,有吴子遗风啊。”

袁绍神色疲倦,像是很不愿细看远处令他头晕眼花的战场,只有在听到这一句时起了兴趣。

“她是个可用之才,”他这样说道,“等牵招攻破柘城,友若再跑一趟如何?”

荀谌有些惊讶地转过脸,看到主公的笑容。

“主公仍欲招降陆廉么?”

“她那样的人才,正可收入麾下,”袁绍想了想,微微点头,“若她肯降,我当表奏朝廷,为她请封县侯之位……刘玄德亦可如此,他还是郎的岳父,我岂会忘了!”

主公似乎短暂地沉浸在那个轻松而又触手可及的未来中,甚至下定决心,即使他身体已经这样虚弱,若是陆廉愿降,他是可以赤足跑出辕门来迎接她的!

荀谌轻轻地低下了头,像是附和的模样。

尽管他无法想象陆廉会向任何人投降。

“既如此,”他笑道,“主公且看牵招将军的战报吧。”

牵招是负责柘城的南城门的,但守军并不是只要在南城门一处战斗就好。

这城实在是很难守的,据说原来建成时有六米高,但现在只剩下四米。在陆悬鱼看来,四米高的城墙有什么用呢?这个高度,一个撑杆跳就上去了,城墙要是中空的,里面盖个房子,一楼两米六,二楼就只能弯腰睡觉,把城墙修到这个高度,有任何意义吗?

意义当然是有的,比如可以防野兽,还可以防流寇,城墙虽然不高,但城外的流寇战斗力比她新招的后军只低不高,连柄环首刀都不一定有,木棍都不能管够,拿什么攻城呢?

但现在这座城池的敌人不是蟊贼,而是牵招,以及牵招所率领的冀州军,就连陆悬鱼也没办法理解他们到底在攻城这事上下了多少功夫,反正现在柘城的守军是看到了。

城墙上有弓手,城墙下有弩手;

弓手站在女墙后齐射,弩手就在盾兵掩护下,坐地上齐射;

弓手能开一石弓就算好样的,弩手前几排石打底,后面渐有五石的,最后一排的壮汉各个能开八石弩。

那一排弩·箭射过来,岂止是穿云裂石,简直是石破天惊!

城墙上的弓箭手死的还不算多,城里立刻一片人被扎成了刺猬。

那其中什么人都有,有士兵,有民夫,有小吏,有武将,有每天算计着怎么能剩下几个肉钱,再多赚几个肉饼钱的小贩,还有他家那个勤快又精明的妇人。

他们被征用了,派的活计尚可,只是尽力烙些饼送到城墙下,好不好吃不重要,饼子要热,拿席子盖上就行。

他怀里揣着两根竹筹,那是一个小功曹给他写的,他说等打完仗,带着这个竹筹去营前排队,就能换钱!

——主公有令,不会白拿他们的饼子呢!

他心里热烘烘的,催促妇人烙了满满两锅的饼子,装满他借来的小推车,兴奋地向着城门而去。

他甚至一辈子都不曾听过弩矢破开空气发出的尖啸。

因此那雨一样密,风一样冷,流星一样急的矢尖穿过他的身体时,他甚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冀州军就是用这种雷霆般的攻势砸开了柘城的大门,并且毫不意外地看到城门后遍地的箭矢,遍地的尸体。

他们会毫无怜悯地踩过那些尸体,他们的将军会带领他们攻下这座城!

不错,牵招将军甚至身先士卒地冲了进去!

天还没亮,但已经快了。

柴堆已将烧尽,火把也在寒风中悄悄黯淡下来,一部分冀州士兵也逐渐冷静下来,恐惧重新浮上了心头。

军官已经喊哑了嗓子,令旗自然也无法在这样的黑夜里得见,他们只能在黑夜摸索,靠着残存的火光来分辨方向。

一个不留神,在悄无声息的黑暗中就会突然射过来一箭。

那人必定诧异极了,死都不能瞑目。

……这样的黑夜,怎么会有人放冷箭呢?

战场上有四处乱跑的士兵,自然也有军纪严明,能够跟着自己校尉的命令奋勇向前,一路厮杀的。

陆悬鱼守在中军里,一直在努力维持她的主力不要跑散,她这一夜的努力几乎可以说没白费,士兵大多仍然在自己的位置上。

但这种努力是有限的。

那些士兵是日出时就已经站在那里的,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厮杀,他们现在仍然在那里,但战斗力还有多少呢?

他们还能拉得开弓,挥得动剑,举得起盾吗?

他们的脸色从亢奋的红转为憔悴的白,渐渐被寒风吹出了灰败的浅紫。

就算他们还有余力,他们的箭已经用尽了,弓弦也拉断了,刀刃上砍出许多缺口,铠甲上扎着许多根箭矢。

他们一口口地喘着粗气,用矛和盾支撑住身体,不让自己倒下。

“是不是又,又来新的了?”有人这样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冀州狗是杀不完的,”同袍吐了一口血沫,“你看那火把!”

“我哪里看得清!”

“那就看大纛!”

那里有一片明亮的火光,那样的火光,一定会吸引到无数箭矢,因此四面竖起了长牌,中间立起一面大纛,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烧起来了一般。

那疲惫的士兵转过头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向前方。

冀州人又来了。

从黑暗的最深处爬出来了。

他看不到他们,却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低沉的,回荡在平原上的脚步声!

“刀盾手!”

有人在用歇斯底里的沙哑嗓子大喊。

那些似乎已经短暂陷入沉睡的士兵,又重新醒过来了!

有人在劝她。

絮絮叨叨,惊慌失措。

他们劝她撤兵吧,这不赖将军,袁逆势大啊!

城破啦!城破啦!

主公还在城中坚守,将军带上主公一起跑吧!晚了就来不及啦!

她弯弓搭箭,继续在漆黑的战场上瞄来瞄去。

一般能瞄到的是敌我双方的士兵,偶尔也会瞄到一些奇怪的人。

比如说那些曾经在柘城的酒宴上见过的士人,趁着夜色穿过战场,用骑马的,乘车的,或者干脆两条腿跑着去的。

她背后的大营岌岌可危,大营所倚仗的城池已将倾覆,她的新兵似乎损失殆尽,她的老兵已经疲惫不堪。

朝阳升起时,袁绍一定还有决胜的一击。

到时候,她哪里还有胜算呢?

她听到有人这样问她。

于是这位主帅短暂地放下了长弓,将目光转向了东方的天幕。

天空依旧是黑蓝色的,但远处的群山却描了一层暗红的轮廓,渐渐从黑夜里浮现出来。

“我曾经面对过比袁绍更高明的敌手,”她忽然开口,“你知道我是怎么胜他的吗?”

第567章

陆廉大营的火势并不曾烧得很烈。

这位主帅很懂得布营的艺术,尤其是在士兵不断减少之后,她在小营与小营之间挖了防火沟,又布了鹿角,再加上营中的青州军以逸待劳,即使人数远逊于冀州人,仍然能够拖延时间,尽量减缓冀州军攻营的攻势。

代价当然也是很高的。

箭塔上,箭塔下,栅栏旁,辕门边,到处都堆满了尸体,被栅栏压住,被辎车压住,被匆匆跑过的人踩在脚下。

但那些从他们尸体上践踏而过的人也必须付出代价。

他们首先付出的是一些工具,有些很常见,有些则很少见,比如说那些跨过壕沟的梯子两端不仅有抓钩,中间还有机关能够延长或缩短梯子的长度;再比如说冀州人也有许多冲撞辕门用的冲车,不仅前面包了铁皮,那铁皮还雕成极其凶恶的兽头模样,嘴里竟然还真正镶了几颗刀一样的牙!

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用在攻营拔寨这件事上,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的嫌疑,但亦可见冀州人对这场战斗全力以赴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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