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04)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袁绍额头上的血管跳得越来越厉害,连带着胸腔里那颗心脏也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他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的,他太知道了!太熟悉了!

以往他曾经高高在上的坐视他们相互攻讦,并扮演居中调停的角色,现在他也清楚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他们嫉恨牵招这个出身寒门,却能入帐议事的幽州人,他们这些冀州人合伙抱团,一定要给牵招一点颜色看看,给他的气焰打压下去!

为此哪怕搞出一点事,折损个两三千的士兵也不吝惜!

可是,可是,他袁绍吝惜啊!

“主公明察啊!”

有人又开始跪在地上哭了!

不仅吝惜,他甚至也没有那个精力去玩居中调停的游戏了!

“主公不可为小人所误!”

有人开始拔帽冠了!

他的精力只有这么多,他必须,必须撑住,在决战之前,他必须!

“主公啊!主公!”

有人想要扑上来,抱着他的袍角哭喊几句,让他不得不后退一步,不能将牵招赶出去,也得训斥他一顿才好!

可是所有人注视下的主公根本没有出言训斥哪一个。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手指哆嗦着,指着他们,点来点去却点不到重点。

在荀谌起身,想要伸手过去扶住主公时,袁绍忽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第576章

当袁绍醒来时,急怒与焦虑片刻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似乎回到了年少时的园子里,以他此时的模样,去拜见他的母亲。

她出身低微,原本是用来招待客人的婢女,因为生下了他而成为真正的“妾”,这不仅令她,甚至也令她的家人倍感荣耀。尽管她因为后宅里的倾轧而死得很早,但汝南袁氏怎么会对奴仆吝啬呢?因此她的死在许多年后,仍然让她的兄弟们获益匪浅。

她死得早,因此当袁绍在半梦半醒间见到她站在水边微笑着望过来时,水里的倒影依旧娴静美丽。

她穿着一件青色的罩袍,头上插着一朵淡粉色的鲜花,整个人就像盛开在水边般鲜妍。

可水中倒影映出来的他已经不是那个旧日里的孩童了。

……也不是意气风发的三军统帅,河北雄主。

那水影影绰绰,看不分明,让他不得不凑近了去望,却望见了一座巨大的坟茔。

那是他宗法上的父亲的归宿。

那是他的归宿。

袁绍的心中忽然生出一股亲切感。

他很想要一座封土高峻的坟茔……最好将母亲迁到他的身边,一起葬在冀州,方便三郎时时祭祀。

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走向宁静而温暖的终点,几乎马上要见到亲人的容颜。

有人将他唤醒了。

不是一个人,是很多,很多人。

每一双眼睛都是血红的,每一双眼睛里都藏着对他的担忧和忠诚,以及对自己家族未来命运不确定的焦虑。

——有什么比两军对垒时主帅病重更可怕的事吗?

对面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突入中军,斩将夺旗,你这边主帅自己死了,这传出去,这仗还能打了吗?

他们此时就是这样哽咽着趴在他的榻下,密密麻麻一排接一排的脑袋俯在那里,忐忑不安地等待泰山府君的宣判的。

“主公!主公醒了!”

有人欢呼了一声,立刻又有人态度严厉地阻止了他。

“主公榻前,岂能如此失态!”

于是欢呼又转为了哽咽。

“在下见主公这般……真是……真是……”

一人号泣而言,余者莫不垂涕。

袁绍在这轻飘飘的梦境中醒来时,尚有那么一点感动,但下一刻立刻就没了。

因为有人一边哭,一边还不忘记告状:

“为将者岂可全不避谶纬之事?子经将军督前军,前军营啸,入帐议事,主公便感身体不适——”

袁绍的呼吸一滞。

那人剩下的话虽然噎在喉咙里,到底有人悄悄说出口了:

“莫不是冲撞了?”

袁绍的眼睛向后望了望。

都是可以入帐议事的人,牵招在最末尾处,额头贴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那些温暖又感动的余温已经完全消散了。

“你们都下去吧。”袁本初疲惫地说道,“留友若在帐中便是。”

那一双双眼睛立刻又盯在了荀谌身上。

“主公原是想留子经将军的。”荀谌微笑道。

“我不能留他。”

“主公明断。”

君臣二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连后帐里香炉中的白烟都跟着慢慢地停了。

只有浓厚得几近刺鼻的草药气息笼罩在他们的神经里。

“什么事能瞒得过我?陆廉小儿安排的那封信,那些商贾所传流言,还有今日众人作态,”袁绍冷哼一声,“不过鬼蜮阴谋罢了。”

“此非阴谋,”荀谌温和地纠正了主公,“乃阳谋也。”

榻上的主公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召仆役上前,为他端来了一碗药。

他默不作声地喝,荀谌也不多言语,只坐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看,等药喝尽了,主公也攒足了力气,又一次开口:

“我病重若此,不能久待,友若以为如何?”

荀谌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主公若退兵,尚有调养生息之机。”

“若我欲问天命呢?”

“牵招可领前军,督左右。”荀谌这么说了一句。

这不是最好的选择。

袁绍病得很重,他已经没有体力指挥中军,最好的选择是放权给牵招,总督三军,一鼓作气击溃陆廉。

……但即使他愿意,冀州人也不会愿意的。

而更重要的是,他们的“不愿”不是干巴巴的抗议,而是会付诸行动。

河北是世祖的龙兴之地,土地肥沃,民生安定,遍地豪强。

如果是陆悬鱼评价,会说这个叫“带兵入股”。

这群大地主有自己的庄园土地部曲私兵,他们跑来效忠袁绍可不是自己光杆一个跑过来的,那真是全家老小齐上阵不说,还自带粮草和军队。

他们当然有资格审视牵招——他带了什么?他凭什么节节高升,还拿到了一个许攸都需要撒泼打滚,郭图连撒泼打滚都没能得到的都督前军之职?

因此袁绍必须用温和而果断的手腕安抚压制住这些世家豪强——尤其在他已经病重的此时,这已经是最大限度能给牵招的信任和支持。

荀谌是个聪明人,他似乎什么都清楚,甚至连主公想借他之口将这个决断说出来,再让他背一背河北世家的骂名这样的谋算也再清楚不过。

他就是这样平静地说出口的,令袁绍感到一阵愧疚。

但荀谌微笑着,摇了摇头。

被人在背后骂几句,甚至当面结仇,算多大的事呢?

“在下愧无正南之气节,”荀谌平静地说道,“但在下愿尽臣节,随主公最后一战。”

这是袁绍人生中的最后一战,也是许多人人生中的最后一战。

在袁绍吐血之后的第二日,也就是前军爆发营啸后的第三日,冀州军又一次开始发动攻击。

这甚至令大将军也吃惊了。

她坐在帅案后,旁边坐着主公,下首处有一大群武将,人人都在看着她。

“营啸尚不足三日,军心未定。”陆廉说道,“他为什么就打过来了?”

——说袁绍随心所欲,想打就打是肯定不对,袁绍在历史上什么名声她不知道,但从这支军队的表现来看,他作为一个统帅不说有什么雄才大略,至少能力是及格的。

“彼军粮尽?”

有人试探性问了一句,周围的人用嗤之以鼻的声音回复了他。

“二将军处有变?”

这个考虑靠谱了些,但他们被袁绍包围在这里,也不是时时能和关羽联络,睢阳有什么变故,他们是无法知情的。

“为何不能是袁谭兵败呢?”又有人乐观地提出了另一个新方向,还看看坐在一旁的刘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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