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06)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而他在明公眼中看到了同样的东西。

明公的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

没有下一场决战了。

明公对他的提拔与赏识只能到这里了,因此要求他必须就在今天,以同等的忠诚回报!

当喝下明公赏赐的那盏酒时,牵招心里还有许多纷乱的东西,比如明公的病,比如周遭人的目光,比如陆廉的坚韧与强大。

但当他穿着审配的血衣,策马前行时,他心中所有的纷乱都消失了。

那个傲慢又倔强的老头儿似乎当真走在他的前面,身影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长剑。

两军交锋,没有任何花样。

牵招不再分兵去攻打她的大营,也不去攻打柘城,前军一万,左右各五千,这两万兵力甚至没有任何试探,径直地扑上来。

这正好是她所能调度的,有战斗力的兵力的上限。

双方的士兵长着不同的面孔,但又像长着相同的面孔,混在一起之后,扭曲成了同样模糊的一张脸。

他们怒吼着,咆哮着,声嘶力竭,区别只在于对面需要一步步向前,撕开阵线,而她的军队则取守势,只守不攻。

牵招的攻势很凌厉,她的士兵因此渐渐后撤了几步,但阵线维持得还很稳。

她目不转睛望着这一幕,身边有人不安地动了动。

“怎么了?”她问。

“彼军中军军容甚整,”诸葛亮声音很低,“不见有何异动。”

“刚打起来,”她很自然地说道,“能有什么异动?”

“大将军不是说,袁绍军营啸刚平,立刻决战,必有蹊跷?”

“是没错,”她说,“可到底有什么蹊跷,对面为什么要让你看出来呢?”

小先生暂时陷入了沉思,而她的目光扫向另一侧的张辽。

张辽离她很远,正在一群骑兵中间门,但仍然敏锐地接收到这个眼神,转头冲她笑了笑。

今天的张辽也同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不同。

弱者在面对强者时,大部分情况下是没什么机会的。

只要对面不降智,天时地利人和方面自己也没占什么决定性的优势,那就是只能蛰伏。

但也不意味着完全没机会。

比如说从冀州军选了今天出来打仗,再比如说前军完全不做任何掩饰,摆出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架势,种种迹象都很蹊跷。

时间门是完全站在袁绍一方的,他可以等,等半个月,一个月,等到新兵补充进来,以绝对的优势兵力耗死她,再从容南下。

他完全可以一路追她追到长江边上,期间门无论是刘表刘勋,亦或者镇守江陵的张郃高览,都没有能力阻挡大军的脚步。

所以他为什么要急匆匆出来决战?

——这是一个机会,或许转瞬即逝,因此她必须沉住气,必须看得分明,必须一鼓作气,抓住这个机会!

袁绍的中军一片平静,前军步步逼近。

混战还在继续,机会尚未出现,她还得等一等。

她的士兵在不断倒下,前排倒了,后排立刻顶上,伍长倒了,队率必须拿起钩镶。

他们都在等待。

她用耐心去等。

她的士兵用命去等。

每一分,每一秒。

袁绍也在等。

他的眼睛有些花了,目光只能追随着旗帜,模糊而混乱地判断方向。

但他仍然正襟危坐在他的位置上。

他穿着他的铠甲,不是临出征前工匠们新做好的,精雕细琢十分华美的那件,而是陪伴他很久,稍稍有些磨损的一件。

铠甲不能给他力量,但在其他人眼中会有不同的含义。

士兵们觉得那个统领他们统一河北的统帅又回来了;

世家则觉得他们的主公身体恢复得不错,又有了亲临战阵的可能。

他们都在他身上看到自己需要的东西,而袁绍只觉得浑身忽冷忽热,几次都要摔下胡床。

他到底还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支撑住了。

“此何时耶?”他的声音依旧稳重浑厚,只带了一点旁人不易听出的颤音。

亲随立刻回答了他:“主公,辰时过半。”

他皱了皱眉,“前军尚无回报?”

有人窃窃私语了一阵后,很是恭敬的语气响起。

“陆贼步步后退,败相已露,牵招将军必不至令主公久待。”

“后退多少?”

周围好像有人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主公可是有所不满?”

他哪里是有什么不满!

他的眼睛那样花,已经看不清远处纷乱的战场!他只想要一个回答罢了!

袁绍的拳头默默攥紧时,荀谌忽然出声了。

“已有二百步。”

二百步远,陆廉已经后撤至营下!

不错,她的兵马经过多日的车轮战,也该枯竭了!

她还拿什么与他相抗衡!

主公的声音里一下子带上了如释重负:

“传令,中军向前!”他高声道,“马铠兵待战!”

陆廉的前线在逐渐崩溃,这一点是没错的。

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杀死,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逃亡。

临时被提拔起来的军官无论是威信还是经验都不足以拯救这支兵马,它迅速几个点的崩溃变成整条阵线的崩溃。

周围又有人惊慌失措地嚷了起来,纷杂吵闹。

——他们要不要去投奔袁公啊!

——战场就这么大,绕开几十里路,跑过去就行!

——行是行,哪来的脸,哪来的钱!

他们的声音传不进陆悬鱼的耳朵里。

她依旧安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注视着自己最后的军队像退潮时的海浪一样倾覆破碎。

【那是怎么回事?】

【前军和左右翼怎么脱离开了?】

【袁绍的中军,为什么此时才下场,又走得那么急?】

她听到自己问自己的许多个问题。

直到那些问题渐渐汇聚成一个明晰而荒谬的答案。

……那是她想要的答案吗?

第578章

所有陆悬鱼能看出来的问题,牵招一定是更早发现的。

但他没有办法。

他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调整自己的前军与两翼的距离,但这毕竟不是日夜操练的表演项目,那些校尉不曾受他恩惠,不曾与他同甘共苦,他们每一个对自己营的士兵都有不同的要求,他的命令下达到营,再由校尉传递给士兵时总要慢一拍,他怎么能指望如陆廉一般如臂使指呢?

但他仍然暂时居于上风。

陆廉的前军已经渐见溃败,冀州军也准备驱赶前军溃兵,冲散中军。

双方前军都已经不如当初,这片战场也是如此。

他们都很疲惫,而这方圆数十里又充斥着恶臭的气息。有人摔倒了,来不及爬起来,先是控制不住自己地大吐特吐一阵。运气好的抹抹嘴,拎着长刀继续冲上去作战,运气不好的,一弯腰一低头,一辈子就交代在这里了。

这再也不是什么大汉精兵的巅峰对决,这是在泥巴里打滚。

他的士兵体力更胜一筹,因此能够压制着对面的士兵,但终究都是一脸一身的烂泥,难看之至。

这个疲惫的中年武将想到这里,将目光望向远处被中军重重保护的大纛。

她的前军士兵正在溃败,正在死去,而她无形无质的目光似乎仍能穿透战场,扎进他的心里。

她是不会败的。

越到了这样狼狈的境地,她越有绝处逢生的决心和意志!

所以他不能——他不能给她这个机会!

他必须将战果扩大!必须一鼓作气,用溃兵冲散中军,将前军与两翼一同压上,为主公的马铠兵创造决胜的时机!

太阳一动也不动,有乌云缓缓而过,将这一刻暂时冻结住。

陆廉的前军开始推推搡搡,有人要跑,有人要拦,短暂地陷入混乱,但不会持续很长时间。

要么她亲率中军压阵,如她在过去十数年里做过的那样,要么她就只能做好撤回大营打攻坚战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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