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三国打工人+番外(840)

作者:蒿里茫茫 阅读记录

权力总是自下而上的,有人在高处,自然是因为有人在低处扛着他,黔首居于最下,他们是基石,而且总是活的不容易。

吏治不清廉,赋税加得高,没有足够的耕种工具,无法承担开荒的风险。种种负担让他们无法以小家为单位生活。

他们必须依附于村庄,村庄则依附于士族,当天灾或人祸到来时,农人先是失去土地,成为田客,再进一步寻求庇护,成为隐户,然后失去人身自由,成为奴仆,最后成为部曲,他们再也不用考虑发家致富。

他们人生中所有的意义,就只剩下为主人的一个命令而死去。

现在是一个很好的时机,陆白说。

平原公必能三兴炎汉,到时总有几十年吏治清廉,轻徭役的日子,人口会增长,已经耕熟的土地渐渐又会捉襟见肘。

可是天地这么大,山林这么多,要是一家一户都能在荒地里开垦出一块地,填饱肚子呢?他们还会那么轻易地依附世家豪强吗?如果没有那么多奴仆,豪强还是豪强吗?

一个小女吏眨眨眼,“这样,咱们就能取代他们了吗?”

“早得很呢,”陆白噗嗤一笑,“可是咱们只要占住一个位置,一个在农人与县令和本地豪强之间的位置——别管多苦多累,咱们就比之前更有了一点希望。”

朝堂上那些人不愿意听一听她们的声音,就像他们不愿意睁眼看一看小民。

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无足轻重,却也能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汉的黄巾之乱呢!

若她们真的能够将这个既苦且累的职位坚持住,谁说将来没有同朝廷一较高下的可能呢?

谁说她们当中的某个幸运儿,将来没有走在陆廉身边的可能呢?

陆廉走得迷迷糊糊的。

朝会结束了,大家都在往外走,她还是睡得很香。

主公没忍住,在她的貂蝉冠上“梆梆”敲了两下,一下子给她惊醒了。

有人好像偷偷笑出声了,也有人很生硬地咳嗽了一声。

她揉着眼睛,似乎啥也没听见,就跟着人群一起往外走,走到殿外,在乌泱泱一群人里找鞋子。

……要是雒阳的宫殿吧,殿前的空地是很大很大的,足够官员们有序排开剑履,但这毕竟只是下邳的州牧府临时改建出来的行宫,大家一起脱鞋,那院子里就很热闹。

她不是很走心,所以有时也会穿上别人的靴子,拿上别人的剑,都走出去几步了,再被人拦下。

被她穿了鞋子的人反应不太一样,比如年轻些的官员就会有点脸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不好意思,但如果是岁数大的公卿被她穿了靴子走,就会吹胡子瞪眼。

有一次伏完老爷子的靴子也被她穿走了,她还穿出很远才被杨修喊回来。

老头儿的面色铁青铁青的,给她吓够呛,生怕人家直接厥过去,赔礼道歉时都快带上哭腔了。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她会抻着脖子仔细找自己的鞋了。

找了,但没找到。

最后还是张辽帮她把剑履拎过来了。

“你这几日似是很疲累。”

她坐在台阶下慢慢穿靴子,“没有吧?”

张辽不吭气了。

她穿靴子的动作忽然停下来:

“咱们的仗,打完了吗?”

“以袁家而今兄弟阋墙的战事论,河北或许不必再动干戈,”张辽想了想,“江东尚未可知。”

她努力将脚伸进鞋子里,闷闷地“哦”了一声。

在每个清晨与黄昏,她都有一种不真实感。

风很暖,但吹到她的脸上,她会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落花的香气很浓,但扑入鼻腔时,她会忍不住屏住呼吸。

她推门出去,下邳城头人来人往,商贾们叫卖他们的商品,路过的百姓也许会驻足片刻,饶有兴致又十分挑剔地讨价还价。

上巳节到了嘛,大家都要呼朋唤友,一大家子出城游玩,沐浴踏青嘛,那准备的东西一定是很多的呀。

她在飘飘洒洒的春风中,像是在一个不真实的美梦里。

李二笨手笨脚将三面的围帐支了起来,同心和李二媳妇在忙碌地将席子展开铺平,羊四娘从藤筐里一样样往外翻东西,小郎趴在地上,用力地冲着火苗吹气。

一阵风袭来,扑了他一脸灰。

于是在河边石头上晃来晃去的阿草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个趔趄踩进河水里,又被曹植捞了上来。

两个小朋友一起湿漉漉地围着毯子,同心不仅抽空过来揍了阿草,还顺便照曹植后脑勺拍了一巴掌。

河边的人很多,吵吵嚷嚷,十分热闹。

虽说上巳节大家要来河边沐浴,到底也是男人沐浴的更多些,况且多半也不会脱了衣服,只是在河里洗一洗,取个吉祥寓意,再顺带和河岸上的女郎眉来眼去。

陆悬鱼的位置就很好,处在溪流的上游处,向下看视野十分开阔,如果她愿意的话,还能品评一下那些小伙子们的身材如何。

当然也有世家郎君比较矜持,不乐意直接跳水里去,一脸清风朗月地在岸边与好友聊天,这种人就会受到女郎们的一致差评。

“假矜持”“必是个不会水的”“天气冷,若是身子瘦弱,确实下不得河”“就好像怕谁看见似的”“若是见了心仪的女郎,他必是下河的!”

“……他下河了!他下河了!”

一片惊呼与笑声中,阿白沿着河岸走了过来,“阿姊可曾听闻么?”

她很敬畏地点点头,“听见了。”

“阿姊以为如何?”

她很谨慎地想了想,“我觉得,确实有点羸弱啊。”

围帐内好像稍微静了一下。

李二偷偷看了张辽一眼,拎着一只生羊腿,正在指点小郎如何生火的张辽有点恍惚,左右看看,又低了低头。

“我是下过河的。”张辽突然说。

……她挠挠头。

陆白看看她,又回头看看张辽,又转过头看看她。

“阿姊,我是说江东遣使,请封吴侯之事,阿姊是在说什么?”

第604章

江东遣使,请封吴侯。

虽然臣子向天子要求爵位在正常情况下看起来有点诡异,但现在毕竟也不是正常情况,经历过袁术这种公开称仲家的挑战后,朝廷对此其实是很宽容的。

但在请封吴侯的同时,张郃有信传来:一江之隔的曲阿,有渔人见到调兵遣将痕迹。

孤证不立,一心想建功立业的张郃又多方查证了一番,吴地多山越匪贼,那些兵士会不会是去剿山越呢?

很快又有柴桑处的商贾沿江东下带来消息,说鄱阳湖有水军操练,军容整齐,令人望之生畏。

但这仍然不足以证明江东有何图谋,尤其是在刘备刚刚结束了一场大战的情况下,任何轻启战端的人都会被群起攻之。

令刘备最终对江东生疑的是刘表的信。

众所周知,孙策兄弟因孙坚之死,与荆州刘表有不共戴天的大仇,连带着对整个荆州士族的态度都非常冷淡。

但最近孙权不仅遣使来下邳,还悄悄遣使去了荆州,给蔡瑁送了一份厚礼,想要同刘表缓和关系。

亲爹的死说缓颊就缓颊,这个气量大起来不是一般人能想象得到的,对面还不是傻白甜刘勋,而是老谋深算的刘表,自然会生疑心。

孙权是真心想归附朝廷吗?

这个问题在朝堂上被提出来,很快有朝臣给出意见:一个忠心的汉臣不会拒绝天子的召见,下一道诏书让他来下邳不就知道了吗?

但立刻又有人反对:如果孙权有悖逆之念,无悖逆之胆,诏书只会打草惊蛇,让他以为图穷匕见,只能起兵。

一提到起兵,有人当时就看了一眼乐陵侯陆廉。

……陆廉低着头,睡的很香。

又看看杨彪。

杨彪也看看陆廉,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无论从体量上还是政治上,江东都无法与朝廷抗衡,而在军事水准上更是天壤之别。孙策善战,但最擅水战,当年曾攻克合肥,不足旬日便被陆廉疾风骤雨般打回了水里,称得上是孙策生平一大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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