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125)

作者:团子来袭 阅读记录

他身上的伤极为严重,但因为药物紧缺,这两日便没再换过药,让军医把伤药先紧着些那些伤势重的将士。

长宁身体也争气,当日那服药喝下去后,烧就退下来了,只是因为一直没有吃的,明显消瘦了下来。

亲兵们打来的猎物,没有盐和其他调味料,煮出的汤腥味很重,她闻着就吐,压根吃不下,谢征让人用草汁涂在烤肉上,她才勉强吃一点。

公孙鄞知道谢征自己有伤在身,不方便照顾长宁,他住处又时不时有部将前去议事,便把小孩带自己住的地方去让亲兵看着。

此刻军医前去劝谢征换药,知道将士们眼下食物和药材都充足后,失血过多的眩晕和两日未曾合眼的疲惫齐齐涌上来,谢征只觉自己闭眼就能彻底睡死过去,他抬手按了按额角,眼底全是血丝,道:“本侯尚撑得住,先给底下的将士们用药,伤兵帐那边人太多,也可迁一些将士到主帐来。”

山上的军帐也不够,不少将士都是现场砍伐树枝,临时搭起的一个避雨棚子。

军医担心谢征的身体,忙道:“侯爷,伤药够用的,您的身体才要紧……”

谢征忽而抬眸看了军医一眼,军医被那个冷沉又倦怠的眼神盯着,低下了头去,所有劝说的话也堵在了喉头。

他心知自家侯爷虽凶名在外,却极爱重手底下的兵将,叹了口气离开军帐,寻思着回头还是得让公孙先生来劝。

公孙鄞听了,只让把包扎好的伤兵转移到主帐去。

军医一头雾水地照做了,才明白公孙鄞是想着谢征见到那些伤兵,便该相信伤药是够用的了。

谢征实在是疲乏至极,军医离去后,他撑着手本想继续揉按隐隐作痛的额角,却没耐住倦意就这么睡了过去,伤兵们被转移进主帐,他听见动静才又醒来。

亲兵们在主帐里摆上数张临时用树枝搭建起来的简易军床,让谢征去空出的一张军床上先歇会儿。

谢征见自己坐在主位上引得伤兵们频频看来,便点了头。

他伤在胸前,着戎甲会压着伤口,只穿了单衣。

进帐的伤兵大多都是底层小卒,几乎没见近距离见过谢征,稀里糊涂就被转到了这边军帐,见他没着甲,身上又有伤,还以为他也是受伤被转过来的。

谢征既把主帐借出去让这些伤兵养伤,自然也不愿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躺着,交代亲兵们别透露自己身份,合衣躺下后开始补眠。

亲兵们怕他着凉,又不敢把厚锦披风给他搭着,再三思量后,只得寻了件残破的小卒兵服给他搭上。

樊长玉煎好药得知有一批伤兵被送到别处去了,过来送药,她从门口的军床挨个递过药碗,伤兵们发现她是个姑娘家,都有些腼腆,小声地同她道谢。

守着谢征的亲兵往外瞥了一眼,在看到樊长玉时,一双眼瞬间瞪得有如铜铃大。

他没认错的话,这是他们侯爷前不久才去清平县山匪窝里亲自找的那位姑娘?

她怎会穿着蓟州兵服出现在这里?

亲兵顿时脑补了一出肝肠寸断的千里寻夫戏码,看看睡沉的谢征,又看看还在送药的樊长玉,犹豫着要不要叫醒自家侯爷。

没等他纠结太久,樊长玉便已端着药碗递到了跟前。

谢征嫌光线太亮,侧着脸朝里睡的,大半张脸都埋进了阴影里,樊长玉一时没认出他,只瞧见他半身衣裳都被血泅湿了,缠在身上的纱布也被染红了一大片,不像是才包扎过的样子,人貌似还晕过去了。

她忙皱眉朝帐外喊:“军医,这个人伤口似乎崩裂了,得重新包扎才行。”

几乎是听到她声音的瞬间,谢征就猛然掀开了眼皮。

樊长玉正准备帮这个伤势颇重的人调整姿势,转到床那边去,不期然同谢征的视线对上,她整个人明显愣住,好半晌,才不确定道:“言正?”

这个名字一出口,再看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樊长玉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原来他真的差点死在了这里。

谢征看着她没说话,眉头下意识锁着,旁人瞧不出什么,熟悉他的人才知道,他这就是懵了。

亲兵深思熟虑后,默默摞远了一点。

其他伤兵以为樊长玉是千里寻夫来找谢征的,纷纷投来了艳羡的目光。

谢征看了樊长玉许久,似乎确认了她是真的来了这里,才沙哑问出一句:“你怎来了?来这里做什么?”

他两夜未眠,嗓子有些哑。

樊长玉没想过再次见到谢征是这样的情形,她看着他身上那些血迹,眼底莫名有些发涩,道:“我来找你啊。”

这是真话,她得知他也在这支燕州军里,怕他有什么闪失,才跟着一起来送粮。

谢征听到这话,瞳仁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心脏像是被一把钩子突然勾得紧紧的,刺疼,又升起绵密的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想在那团血肉里生根发芽,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望向樊长玉:“找我?”

樊长玉已帮他拆开了纱布,望着他横贯了大半个胸膛的那道混着草药汁和发黑血迹的狰狞伤口,眼眶更红了些,没顾上回答他的话,抿紧唇角压下心酸问他:“怎么伤成了这样?”

比她捡到他时他身上那些伤还要可怕些。

谢征头一回瞧见她眼中露出那样的神色,像是雨后雾蒙蒙的山林里照进的晨曦,温暖,温柔,璀璨,又怜惜。

心口的那把钩子勾得更紧,疼,又痒,像是伤口在催生新芽,他指尖动了动,下意识想触碰什么,移开视线道:“伤口看着吓人,没那么严重,没伤到肺腑,躺几天就能养得差不多。”

樊长玉自然不会信他这套说辞,她看着他还沾着血的苍白脸颊,突然觉得很难过,说:“你别从军了,跟我回去,我杀猪养你。”

公孙鄞和军医刚走至帐外,正要掀帐帘,听得这么一句,不由齐齐顿住了脚步。

第73章

军医之前跟樊长玉接触过,知道她在找人,骤然听到这么一声,心中替樊长玉捏了一把冷汗,心说武安侯也在帐内,叫他听见樊长玉撺掇手底下的兵卒跑,还不知要怎么治樊长玉的罪呢。

他正想赶紧进帐去打断,公孙鄞却拦下了他,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冲他摇了摇头,又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侧耳细听起帐内的动静。

军医一颗心都提起来了,心说那女子不知军规一时失言罢了,怎地就连军师也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心惊胆战站在帐外,生怕下一刻就传来谢征让人进帐把人拖出去罚军棍的声音,但帐内只传来了一众伤兵的起哄声,有人道:“兄弟,我要是你,有这么个姑娘跋涉千里来找我,老子死这里都值了!”

“也不知你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咱们打完仗只盼着还能全须全尾回去,年纪大了说媒都不一定能说上,你倒好,人家姑娘直接来找你了!”

也有人对劝慰樊长玉:“大妹子,咱们知道你是心疼你家汉子,不过这话可别在军营里乱说,当逃兵那是要杀头的!你也别担心,他伤成这样都没死,将来定有后福。”

樊长玉当然知道不能让言正当逃兵,她只是看着他身上那狰狞的伤口,想到他是为了不连累自家和其他九户人家才被征兵带走的,心中痛心又愧疚,情急之下才说出了这么句话。

她正帮谢征清理着他伤口上几天没换过的药渣,血腥味和药味混杂在一起多日,形成了一股难闻的味道,伤口新肉和腐肉交织,要是重新上药,只怕还得刮掉那一层腐肉。

一颗豆大的泪珠子都没划过眼睑,直接从她眼眶砸了下来,樊长玉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抬起手狼狈抹了一把眼,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开口,嗓音却还是哑了:“我没想让他当逃兵,我……”

她看着谢征,又一颗泪珠砸下,最后只哑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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