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与杀猪刀(6)

作者:团子来袭 阅读记录

樊长玉没应声,抽出放血刀,神色罕见地冷峻,脸上和袖子上都溅到了几点血沫子。

每逢杀猪下刀,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叫人轻易不敢靠近,大抵是杀生的人身上特有的那股子戾气。

放干了猪血,樊长玉解开绳索,把猪拖到烧着热水的大锅边上,舀起已经烧开的水把猪毛烫一遍后,才开始用刮毛刀刮毛。

长宁在门边探头探脑地往院子看,赵大娘道:“宁娘去外边玩,小孩子莫看这些,不然夜里做噩梦。”

长宁小声说了一句“我才不怕”,还是磨磨蹭蹭往外走了。

樊长玉刮完猪毛又用水冲洗了一遍,几乎没让赵木匠和赵大娘帮忙,自己就把猪拉起来挂到了院中柱子的铁钩上,再用开边刀将猪劈做两半。

一半继续用铁钩挂着,另一半则被她扛到用两张板凳架起的门板上分割猪肉。

赵家老两口看得目瞪口呆,讷讷道:“这闺女还真是随了她爹……”

樊长玉分割完猪肉,急着用板车拉去肉市卖,昨日溢香楼李厨子订的那二十斤肉便托赵木匠帮忙送过去。

她想了想还是给李厨子也装了些卤下水,倒不是图日后做对方的卤味生意,人家是酒楼大厨,她没那个班门弄斧的心思,纯粹是感谢李厨子照顾生意。

到了肉市,樊长玉算是去的早的,只有零星几家铺子开了门,屠户们正在往铺子门口摆今日要卖的猪肉。

有相熟的人瞧见她,不免惊讶:“哟,长玉也要把你家的猪肉铺子开起来了?”

樊长玉爽利应是。

她打开自家铺子紧闭了一月有余的大门,里边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切物件都还是在他爹生前习惯摆放的位置,不过落了一层淡淡的积灰。

想起爹,樊长玉心口一阵泛酸,知道眼下不是伤怀的时候,很快止住了情绪,打水来将铺子里里外外都擦了一遍,才开始往案板上摆今晨杀的猪肉,昨夜卤好的下水她也摆了上去。

一直到辰时六刻,集市上才零零星星有了几个人来买菜。

樊长玉家的肉铺地段好,加上旁的铺子里站着的都是身形膘壮的汉子或大娘,她一个姑娘家立在那里,一些买菜的大娘似觉着她比较好还价,路过都会问一句这肉怎么卖。

樊长玉就笑吟吟跟对方说了价钱,又道今日铺子重新开张,买一斤猪肉送一两卤下水,图个喜庆。

大娘们一听说买鲜肉还能送卤肉,不免意动,大多都会在樊长玉这儿买块猪肉。

这刚一开市,就成了好几单生意的,邻近的几个猪肉铺子也只有樊长玉一家。

对面肉铺的屠户瞧得眼红,嚷道:“樊二闺女,做生意不能坏了规矩,这集市上卖肉的都是一个价,你卖肉送添头是什么意思?”

樊长玉知道这人从前就跟自己爹不对付,她倒也不怵对方,口齿伶俐道:“郭叔这可就是冤枉我了,我这铺子里卖的肉跟大伙不是一个价钱么?怎就坏了规矩?送添头是我家的铺子今日重新开起来,图个吉利,哪条行规说了不行?郭叔莫不是瞧着我没了爹娘,觉着我一个孤女好欺负?”

对方争不过樊长玉,一张黄脸憋得通红:“好一张利嘴,我说不过你!”

边上同樊家交好的屠户帮衬道:“行了老郭,长玉丫头今日只卖一头猪,你跟个小辈斤斤计较什么?”

顶着个欺负小辈的名头也不好听,郭屠户喝道:“行,今日你就继续送你这添头吧,明儿可就不许了!”

樊长玉原本也只打算送一日的添头,明日这卤味可是要拿来卖的,她道:“自然。”

郭屠户这才作罢。

光等着人上前来问,肉卖得还是颇慢,虽然对面郭屠户脸都已经快气歪了,有心去他肉铺里问问价的人,瞧着他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都没敢再去问。

只送一日的添头,樊长玉想着得尽量把名气打出去。

等集市上来来往往的人多起来了,她当机立断开始吆喝:“卖肉咧——买一斤猪肉送一两卤下水!”

这吆喝很见效,当即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问猪肉怎么卖的。

樊长玉一边跟人讨价还价,一边手脚麻利砍切肉块,适当做出一副忍痛的表情让几文钱,早市还没过半,她铺子里的猪肉几乎就被抢着买光了,效果比樊长玉预想中的还要好。

对面郭屠户那张脸,已经臭得跟他家的茅厕板有得一比。

樊长玉视若无睹,整理了一番自家肉铺,把刀具塞褡裢里背身上,关上铺子门,揣着鼓囊囊的钱袋子打算去瓦市再买两头猪。

路过郭屠户家的铺子,对方凶神恶煞道:“明日再送劳什子添头,可别说老子欺负你个孤女!”

樊长玉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不予理会。

明日她可不送了,她卖!

走在路上樊长玉粗略算了一笔账,这头九十斤的猪,除去了猪头和下水,肉占七十斤左右,全按鲜肉价卖的,今日的毛利算下来也有两贯钱出头。

猪头和猪下水明日卤来卖了,还有一笔进项!

刨去买猪的本钱,这头猪净赚了一贯多钱!

感受着怀里钱袋子沉甸甸的重量,樊长玉脚下步子都变轻快了些,郭屠户找茬儿的那点不快也全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去。

但她刚走出肉市,还没进瓦市,就听见身后有人急呼自己的名讳:“长玉!长玉!”

樊长玉回头一瞧,竟是赵木匠,他一路急跑过来,满面焦急之色。

樊长玉忙问,“发生什么事了,赵叔?”

赵木匠气都喘不匀:“你快回家去瞧瞧,你大伯带着赌场的人砸了你家的门,翻箱倒柜找地契,我跟你大娘这把老骨头哪里拦得住!”

第5章 她有点猛

北风卷着细雪,严寒彻骨,大街上来往的行人都缩着脖颈将手拢在袖子里,樊长玉手提一把黑铁刀身的砍骨刀,手背青筋暴起,疾步走在风雪中。

城西民巷口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叫骂声、打砸声、劝诫声和孩童的啼哭声混在一起。

有人眼尖地瞧见了樊长玉,道:“长玉回来了!”

看清她手上提着一把砍骨刀,又不免倒吸一口凉气。

“长玉这丫头还要跟她大伯动刀子不成?”

“那也是樊大不做人,樊二夫妻俩尸骨未寒,他就想着拿人家孤女的房地去填自己的赌债,也不怕夜里做梦樊二夫妻去找他……”

“赌坊这些人可不是善茬儿,长玉一个姑娘家拿了把刀也不一定能喝退他们啊……”

樊家门前已是一片狼藉,摔碎的瓶瓶罐罐和倒地的桌椅板凳从门口一直延伸向屋内,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还在屋内打砸器物翻找东西,床上的被褥都被扔到了地上。

长宁被赵大娘抱在怀里哭得歇斯底里,赵大娘亦是哭红了眼,只能徒劳喊着:“别砸!别砸啊!”

但根本没人听她的。

樊大点头哈腰跟在一个赌坊管事模样的人身边,捂着自己一只手,满脸堆着笑道:“金爷,只要拿到了地契,我去官府过了户,这宅子就是我的了,我有钱还赌债的,有钱还的。”

被唤金爷的人没给樊大一个正眼,嗤了声:“今儿要是找不着地契,我就先把你这只手砍了拿回去交差。”

樊大把自己那只手捂得更紧了些,“能找到的,能找到的……”

门口传来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怒喝:“都给我住手!”

这一声穿透力极强,成功让屋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门口。

那女子裹挟着满身风雪,眼神冷得像她手中那把砍骨刀雪亮的刃口,透着一线天光的门楣似乎都变得低矮起来。

长宁在看到樊长玉的瞬间就瘪嘴哭出声来:“阿姐……”

樊大瞧见樊长玉,眼神则有些闪躲,弓着腰立在赌坊管事身边没敢吱声。

倒是赌坊管事金爷觑了眼樊长玉手上的杀猪刀,不以为意笑了声:“哟,是樊家大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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