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末罗(197)

作者:春非 阅读记录

这不该是神明该有的情绪。

他冷静地想。

只是洗个头而已。

神明洁净、无情,高高在上。

祂们的身体至少……不该这么容易被撩拨。

达玛太子的指尖按捺不住似的,微微曲起。

而李妮妮侧着头,看着神明冷清的目光,他的眸子像不可见底的深潭,掀不起一丝涟漪。

就在李妮妮觉得自己恐怕冒犯了神明的时候,神明却微微笑了起来。

没错,她以前就很喜欢他的长发。

没想到现在还是一样。

既然她这么想要……

神明温柔地看着自己的信徒,抬起手伸给李妮妮,示意她站到自己身边来。

“那就给你碰一下吧。”

李妮妮:“…………”

她忍了又忍,才没把手中的梳子直接砸过去。

她低头掬起神明的长发,虔诚地说:“……那真是感谢您的仁慈呢,主。”

因为没有专业设备,李妮妮只能让达玛太子躺在自己的膝盖上。

墨黑的长发,犹如昂贵的绫罗,被她握在指尖。

神抬着睫毛,月光下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就好像他独自一人走了三千里,千山万水,终于与她再相遇。

“把眼睛闭上。”李妮妮善意地提醒道:“您虔诚的信徒害怕等会儿水溅到您圣洁、明亮、无垢的眼睛里。”

她一连用了三个形容词,达玛太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李妮妮是在阴阳怪气。

但是“那个声音”并没有提醒他李妮妮生气了,他也就一时无法从她的表情里推测她的情绪。

毕竟当李妮妮不想的时候,哪怕你在她身边生活上十几二十年,也很难知道她的真实想法。

这一点,还是在他第一次求婚被拒的时候,才被他深刻地认识。

达玛太子长睫掩下欲-色,闭上眼睛,姿态居然还有几分温顺。

他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她把他的袖子捞了起来。

她将手放在他的额头,指尖顺着他长发蜿蜒的纹路,缓缓梳理下去。

她俯身时,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冰冷的、没有心跳的躯体。

他已经死了。

从来没有什么时候,生与死的距离这样明晰。

他已经死在了历史的长河里,成了纸页中一行单薄的记载。所有存在的痕迹,就是这些没有面孔的石像神灵。

可她还这样年轻、鲜妍、美丽。

他献祭了一切,跨过生命与非生命的界限,寻找她,挽留她,爱她。

可她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了。

在李妮妮感觉不到的地方,达玛太子修长的指尖,慢慢攥住她的衣摆。

他细密的、蝴蝶一样的长睫垂落,将一切激烈的情绪与欲-念,都封存在了那深潭般的眼眸里。

然后……李妮妮舀起一勺快凉的热水,给他洗了一个战斗头。

……不好意思,或许你洗过战斗澡吗?

就是那种,三下五除二,洗发水抹上去暴力搓搓搓搓搓,搓完了立刻用水浇上去,然后再搓搓搓搓搓……一桶水能洗好几个头的那种,极度节约。

达玛太子显然缺乏这种粗暴的经历。

一直到李妮妮用手将他的长发,像抹布一样拎在手里,拼命绞紧拧干的时候,达玛太子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坐在李妮妮的小板凳上,几千年来,第一次陷入了某种类似茫然的情绪。

身后李妮妮还在把他的头发当抹布拧。

而一边安静如鸡的“那个声音”,已经关掉它类似眼睛功能的“监控器”,决定眼不见为净。

谁都知道,达玛太子那头长发,说是价值千金都不为过。

他生前,专门负责打理他头发的奴隶就有一百多个,头发养得比最柔软的丝绸还金贵,梳断他长发的奴隶,有时甚至会被拖出去腰斩。

但现在……

“那个声音”打开一点点自己的监视器……

就看到李妮妮随便拿了一根树枝,粗暴地将达玛太子的头发挽起,随后便任由它们湿漉漉地挂在达玛太子身后。

“……”

“那个声音”直接切断了监视器的电源。

太恐怖了。

而达玛太子望着自己精心养护的头发断了一地,水里也浮浮沉沉都是断发,眼神慢慢变得可怕。

“我洗头的手艺还好吗?”

偏偏李妮妮还不怕死地在他耳边拖着长音,笑眯眯地说:“……我亲爱的、高贵的神主大人?”

达玛太子:“…………”

他眸子被黑暗淹没,和黑夜融为一体,抿唇摸着自己的发梢,不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抬起睫毛,微微笑着说:“嗯,你洗得很好。”

但是下次别洗了。

“你喜欢我的头发吗?”

你曾经那么喜欢……你现在还喜欢吗?

他摘掉李妮妮别在他发间的树枝,将自己的长发握在手里,向前送到李妮妮面前。

“神明的长发,可以变成黄金。”

达玛太子清冷的眉眼下垂,眼底却浮动着一层微光。

“你喜欢的话,就全都给你。”

在神明向李妮妮展示了怎么把他的长发变成黄金后。

李妮妮看他的眼神,立刻变得不一样了。

她连量子力学都顾不得了,看达玛太子的表情就像是看一个移动的ATM机。

而且她还对自己方才居然如此粗暴地对待他的黄金……不,他的头发这件事,进行了深刻的忏悔,这可不是容易的事。

可这是她的错吗?

又有哪个灵长类动物,能拒绝金灿灿、闪亮亮的黄金呢?

但李妮妮的脸皮毕竟没有这么厚。她克制着自己内心突如其来的喜悦,向达玛太子量了大约半根大拇指粗的距离。

“我就剪这么一点点头发可以吗?”

李妮妮渴望地舔了舔嘴巴,在达玛太子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又把那个距离再比少了一点。

“就当做您住在我这里的房费。”

……向来只有人向他付土地佣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找他要房费。

达玛太子也没提达摩末罗土地的产权,严格意义上都是属于他的,包括李妮妮脚下这两百平米。

他自己拿起剪刀,骨节分明的手指拈着软布,一点点擦干净了剪刀上的水。

然后慢慢剪下了自己的一束长发,交给李妮妮。

旁边“那个声音”看到这个画面,倒吸一口冷气,已经快要晕厥了。

李妮妮一下子得到了小半斤黄金,语气立刻热情了起来。

“您困了吧?我这就去给您铺床,您想要什么颜色的床单?白色?不行,白色像奔丧……那红色?红色真是与您相得益彰。”

达玛太子清冷的眉眼,温柔地注视着她。

他耐心地听着李妮妮絮絮叨叨,最后看了一眼她身上松烟色的纱丽。

“有没有这个颜色?”

他的手越过两人中间相隔的水桶,隔着衣袖按住她的手腕。

“我想要这个颜色。”达玛太子说。

这个颜色?李妮妮愣了一下。

“可是我没有这个颜色的床单。”

李妮妮脑子一转,马上想到了赚钱的方法。

她露出为难的神色说:“如果您想要的话,明天我得去找人重新扯布制作……但您也知道,现在正是动乱的时候,人工费和布匹费都极其昂贵……”

达玛太子微笑地听她说完:“需要多少?”

李妮妮伸出一只手:“至少五根头发。”

见达玛太子许久不答,她又慢慢把自己一根小拇指折起来:“……四根也行。”

达玛太子:“……”

他抬起手,用宽大的袍袖掩住自己上扬的唇角。

然后微微侧过头,用眼神示意李妮妮从自己头上揪……不,剪五根头发下来。

李妮妮捧着他的头发,像中了500万的彩票,欢欢喜喜地给达玛太子找床单去了。

太子一个人走进她的卧室,在她的床沿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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