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那颗心脏, 看形状与大小，都与普通人的要差不多。

就那样静静地躺在那里，几乎填满了整个音响的内部。连接的电线正插在它两边的心室里, 随着心脏本身的搏动，不住起伏晃动。

而就在众人因为这惊人的景象呆愣时, 那心脏的搏动忽然加快, 一个诡异而稚嫩的童音, 忽然从其中传出：

“红红的眼睛长长的耳。红红的血液长长的骨。一窝五只小白兔, 突然有天被抓住……”

……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调子。

然而此刻，听着它从一颗跳动的心脏里传出, 却又是另一种滋味的头皮发麻。

安可希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张口想要询问kp如何处理这东西。然而才舌尖一动，说出的话却分明是：

“大兔子赌桌输又输, 肝脑涂地血渗土。二兔子从此着了魔, 变作刺猬天天哭……”

……！

我在干嘛？我在说什么？

安可希不由一怔, 唇舌却像是失去了控制, 自顾自地应和着从心脏中传出的童音, 无比自然地顺着念了下去。更令她背后发凉的是，话出口之后, 她才发现, 四面八方, 已经全部都是童谣声。

kp的声音, 谢熔金的声音, 王铁根儿的声音……所有人的声线都混到一起, 却是那么整齐划一。

“……剩下一只四兔子, 躲在哪里不清楚。

“大大的眼睛看着你, 你呀迟早藏不住。

“迟早迟早藏不住。”

最后一句话, 近得像是有人正贴着耳朵说话。安可希吓了一跳，不及细想，童谣已经开始重复第二遍——整齐划一的声音再次响起，安可希分神仔细一听，后背更是一阵发凉。

如果说，第一遍时，还能清楚地分清每个人的声线。第二遍时，钻进她耳朵的，更像是一群童音的合集。

原本的声音，统统都变得模糊。就连自己的声线，都开始变得更尖更细……

更接近那个童谣最初的诵念声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安可希一个激灵，已有些混沌的大脑忽然清醒过来。

不行，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可以肯定，眼下的局面必须打破。童谣一共会重复三遍，她们已经不剩多少时间……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打断这东西。能做什么，好好想想我能做什么……

安可希用力闭起眼睛，强迫自己调动越来越迟钝的大脑，意识却像被沼泽拉住，难以自控地不住下陷——脑海里，逐渐一片空白。仿佛连思维本身，都开始不复存在。

……就在此时，忽听砰的一声。

浑浊的意识瞬间惊醒。安可希蓦地睁开眼睛，定睛一看，首先印入眼帘的，却是从音响内部冒出的青烟。

再一细看。里面哪里还有黑色的心脏？

唯有一个已经被轰烂了的，还在不住冒烟的发声装置。

明显是被打坏的。安可希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下意识转头往旁边看去，视线扫过周身一众同样如梦初醒的人，最终落在了贼能打的身上，视线往下一扫，又注意到了对方正拿在手里的压缩空气手炮。

“刚才是你打的？”她开口问道，话一出口，才感觉不对——贼能打的手里虽然拿着小手炮，但他是一手拿炮，另一手却按在炮身上，甚至半个手掌都挡着炮口，看着不像是在发动攻击，倒像是在努力将手炮往下压。

就在此时，旁边响起谢熔金小心翼翼的声音：“那个……大佬。”

她指了指安可希的手：“方才那个，好像是你打的。”

安可希：“……？”

她愕然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的符文枪——这个枪里配着金属珠子当子弹，其中又有部分钢珠，被符不起他们刻上了攻击符文，攻击力道更强。

而这会儿，她的一只手，正按在那个符文枪的触发器上。枪口处的符文也在微微发光。

这正是符文枪刚发起过攻击的标志。

“……是我吗？”安可希有些懵，“我都不知道。”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求生欲爆棚吧。”kp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语气努力装得轻松，声音却仍带着些颤抖，“大概就是，你的潜意识在试图自救……”

结果不仅自救成功，还顺带把其他人也给救了。

意识到这点，kp内心不由涌上几分庆幸，感激地拍拍安可希的肩膀，随即便将目光转向了那个破碎的发声装置——

她的神谕任务里，要求将这东西的核心回收并上交。现在看来，所谓“核心”，指的应当就是这东西。

kp当即指挥起探索者，将那东西打包收好——她之前就大概猜到这东西会有些邪门，出发前特意备了绘有净化和封印符文的布罩，还在探索者的体内专门留了一格空间，用来安置这东西。

安可希见一时没自己的事，默默退到一边，不住调整着呼吸，试图平复心情。忽似想到什么，又看向一旁的贼能打：“你刚才是什么情况？”

贼能打握着手炮的手猛地收紧，眼神却透出几分茫然，转过头“啊”了一声：“什么？”

“我说，你刚才……”安可希见他一副仍没回过神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主要她现在也没什么说话的力气。

而且，从贼能打的动作来看，事情也不难猜。大概率是他也“求生欲爆棚”地想要攻击那颗心脏，结果身体却被控制，反而拦下了那个攻击的动作……

安可希默默猜测着，一旁贼能打却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忽见他猛地往前一凑，将自己的手炮往安可希手里一塞。安可希吓了一跳，莫名其妙：“你干嘛？”

“这个用不惯么。”贼能打眼神已完全清明，又露出那种有点欠欠的笑容，“而且这种玩具一样的东西，带着有损我的气质。还是领主大人您拿着吧。正好凑个双枪，多拉风。”

安可希：“……？”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皱了皱眉，刚要说话，那头kp已经完成了核心的回收与打包，正挥手招呼她过去，看上去如释重负。

“……”安可希不解地又看了眼贼能打，看他表情，估摸着硬问估计问不出啥结果，多半只会被嬉皮笑脸地糊弄过去，遂也没再浪费时间，将到手的空气手炮一收，便朝着kp的方向走了过去。

kp叫上她和谢熔金，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无非就是她这边的目的已经达成，想问问其余两人接下去的打算。三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来都来了，不妨再在这地方多看看。

反正有安可希的后宫团在，她们可存放物资的空间充足得很。多捞点东西和信用币，总不亏。

讨论完毕，三人四下一看，确认当前所在的花园里没什么可捡的垃圾，便径直朝着来时的赌场后门走了过去。

天色已经不早了。既然决定留在这里，那她们还得再花点工夫去找过夜的地方。最好是抓紧时间。

敲开后门，再进赌场，迎面便是正四散着坐在桌子旁，集体消沉抱头的快乐人们。

……安可希本已做好为了离开，再和它们来上几把“斗人类”的准备，不想这些散发着浓浓丧气的机器人们，一见他们回来，竟是不约而同地僵直了下。有坐得离大门较近的，立刻便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冲到了紧闭的大门前——

直接替她们拉开了正门。

“……”这下倒是给安可希整得有些不会了。

“那个。”她试探地询问，“这次不用再打牌了吗？”

“完全不用。”负责开门的快乐人立刻道，“只有从正门进来的人才需要履行规则。你们已经不在这个范围之列。”

语气那叫一个正经，语速那叫一个快。

“哦……”之前是这么个说法吗？

安可希想不起来，只缓缓点了点头，忽然道：“那假如我现在还想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