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番外(33)

作者:牛尔尔 阅读记录

我坐在厨房抠手指,面在哭声中变坨了。

第28章 谁是反派

我把面端出来,面已经坨得仿佛一整块没有泡开的干脆面,甘玲的筷子尖插在里面搅动片刻,抖散了已经黏糊糊的面条,大口大口吸溜进了嘴里。

我不问,她不说,等她吃完我收起碗,电视上投屏出数个男人,相册像个万花筒,我一眼就看见了屏幕中央的一张光明幼儿园的舞台照片。

是艺涵正走过森林,和西蓝花相遇,她正在极其做作地惊讶着说:“你是谁?”

小孩子歪着头,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很大,像个精雕细琢的工艺娃娃。

艺涵才四岁半,俨然就是光明幼儿园的舞台之星,做什么都要站在最中央,什么都要做到最好,表扬她也要比别人多出半句她才心满意足,一头自来卷被妈妈打理得格外乖顺。

照片掠过艺涵的时候,我看见甘玲很明显有些不自在。

我忽然升起个危险的念头:“翻回去。”

甘玲面无表情地翻到下一张,并不理会我的要求。

“你拍男人就算了,拍别人家小孩……你想干什么?”

有一个电视剧是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疯了,她就去偷别人的小孩抱来抚养;有一个短视频说一只狗狗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最后小豹子吃它的奶水成了它的安慰;还有一条新闻说保姆嫉妒主人家的孩子漂亮聪明就偷回了自己家——

在我心中,甘玲持续性冷静,间歇性疯成上述情况,我不得不防。

我豁然起身俨然兴师问罪,甘玲抬脚踢在我哆嗦的腿肚子上,面色很是阴暗,把照片翻了回去,当着我的面点了删除。

我被踢了一脚,仍然向前,甘玲忽然说:“你很关注这个小孩……”

“我关不关注,都……”

“你会有更喜欢的小孩么,一个班里十来个小孩,你会偏心吗?”甘玲再次直视电视,话却直□□喉咙,我重重坐下:“不关你的事。”

“那就是有偏爱了。难免的。”

她倒是大度。

我知道有些老师对学生的区别对待非常明显,拳打脚踢和温声细语是存在在同一个人身上的,一个老师,抑或是一个人都多面地存在着,好坏都是那么模糊,像一块被洗得失色的布料。

我还知道我们幼儿园有一位老师对别人的孩子轻声细语,极尽耐心,但爱都在光明幼儿园耗尽了,她没有爱的存款可以拿回家,对孩子总是淡淡的,冷漠的,严格的,甚而至于是苛刻的。

甘玲问得合理,也没追下去,又是那种惹人讨厌的确凿的语气,给我定了性。

可我没办法辩解。

七年前,我二十岁。班里姹紫嫣红一群小孩就像池塘里养的一群鲤鱼,把嘴伸出水面张开口等我播撒鱼食,有的小鱼就比别的小鱼更加积极,跳出水面一条漂亮的弧线,鱼食还没来得及平均分开就落进她们的嘴里,剩下的小鱼抢夺剩下的鱼食,有的小鱼不争不抢,鱼食沉底,她平静地叼一口。

调皮捣蛋的,聪明伶俐的,坐不住的,贫穷的,都纷纷跳上水面,我注意得到每个孩子的特征。

唯独郑宁宁在班级里像是个平均数,在哪些方面都不够显山露水,我对她的关注仅仅留在所谓的“父母双亡”与朴素的奶奶身上,对郑宁宁喜欢什么,性格如何,我知之甚少。

那个普通得过了头的女孩,最后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地上飞溅的血。

她从来不像其他小孩一样善于讨老师的欢心或是给老师添麻烦,她从没叫过我“小姜老师”而只是对所有老师一视同仁地喊“老师”,所有老师性别姓氏年龄体征一概模糊,直到临死的那一瞬,喊了我“小姜老师”。

“我能理解……”甘玲一边翻照片一边突兀地说了句。

“嗯?”

“宁宁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小孩。”

“你是她母亲,怎么还这样说。”我调整了下姿势,继续看那些不是凶手的脸孔。

“因为我不爱自己的孩子。”

屏幕亮出一个陌生男人的脸,我侧脸看甘玲。

她仍然平静,嘴唇像是含着一根棉线,随时要缝在我眼睛上,免得我再这样肆无忌惮地打量她的表情。

“哪有……”我想说“哪有这回事。”

甘玲立即笑了:“哪有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我啊,你看见了。”

甘玲的立场从来都是斩钉截铁不容辩驳的,我本就嘴笨,议论不过,只能转移话题:“有时候,我不是想偏心……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像我养一堆花,有的花非常娇贵我得上闹钟提醒自己浇水,有的花很坚强,我半个月想起来浇一点水就可以了……我不能为了绝对公平,每天定时定点给所有花都浇一样多的水……”

“你是说宁宁很坚强,不用管?”甘玲有点儿抬杠的意思。

我搓了搓脸,对着屏幕摆手,示意甘玲快点翻照片。

“她很有主见,很懂事,说什么都听得懂,大人的话,她都知道什么意思……就是她奶奶很会教,教小孩偷我的东西给她,教会小孩骂我是……便宜货,一般小孩哪知道这意思啊,她就知道,骂得特别准确。”甘玲继续翻照片,我渐渐心不在焉。

甘玲从光明幼儿园离开之后再到我家,紧闭的心门忽然松动了一点,可我实在没什么和人聊天的技巧,只能慢慢地挪了挪,又挪近了一个身位。

甘玲忽然伸胳膊把我推回原位:“你有什么直说,别靠近。”

……我没什么可说的,憋着一口气。

甘玲像是在我肩头耍太极,一推又一拽,把我又拽到身边来,盯着天花★更多优质资源[获取+VX:150*8076*9776]★板出神,舌头刮着牙齿,腮帮子微微鼓起,又瘪下去,鼓气,吐出,像只坐在荷叶上的青蛙妈妈,半晌又张开口:“你看了很多照片了……我的信息……嗯……”

我连忙说:“也看了好几千张了,眼睛都快瞎了,正好,你现在说说。”

甘玲笑了,听出我生硬地给她造坡。

“小孩儿么,你不操心,自然而然就长坏了。这世道,坏人可太多了,个个都会教,你不打着骂着把她扭过来,她要长成什么样?学好了难,学坏了多简单,两天不见,就学会骂亲妈了。她恨我呢,恨我管她,奶奶可会教育呢,乖乖,吃糖,吃什么奶奶买,不上学奶奶给你撒谎,哟不讲礼貌,好孩子脾气还挺大……”

甘玲忽然絮叨起来,我有点儿难以想象,郑宁宁在我脑子里是坐在棺材上的亡魂,我想不出她当面骂甘玲的样子,只能去怀疑甘玲又在编瞎话骗我,上次她胡编乱造让我原地崩溃,这次我提起十万分戒备,汗水打湿后背,甘玲起身去关了电视,我抠着沙发扶手警惕地绷紧身体。

所幸脑子还在运转:“你离开能县,没有把她带走吗?换一个环境……”

“她不跟我走。”

我拍到的那个下雨天,是甘玲留在能县的最后一天,她穿着雨衣来接郑宁宁,孤注一掷地决定把小孩绑走离开能县,她是亲妈,法理情理上占优势,她和婆婆和四周所有的一切战斗够了,精疲力竭,决定换一张和平的地图。

然而郑宁宁立即拒绝,表示要和奶奶一起住。

甘玲说我是你妈,你不跟我走你看看你还要变成什么样。

大人和小孩无法沟通,甘玲拽住郑宁宁而小孩下定决心在妈妈手上狠狠咬了下去寻求脱身。

甘玲手上的疤痕经过七年已经看不出牙印和划痕,凸出的泛白的丑陋疤痕交错,甘玲举起手,我试探着伸手接过端详,只看了一下,对方就把我的头扭开了。

甘玲模糊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后来才说了细节。小孩学习脏话学得特别快,听说她要去外地,立即大喊着,奶奶说得对,你就是跟别人跑的臭□□。

最后甘玲被咬了,被骂了,终于没再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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