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船+番外(35)

作者:牛尔尔 阅读记录

最后那一只活到了被我发现兔子扑朔迷离的死因,那是一只耳朵上带豁口的兔子,三瓣嘴咀嚼食物时像个螺旋桨,嘎吱嘎吱,它拼命地吃东西,在小时候就比其他兔子肥壮一圈。我抱着它去看兽医,在血淋淋的屁股上了药,在它的食物中磨了药粉,我把它换到纸箱中,放在床边。

然而它换了个距离鸡笼只有不到三步远的环境忽然水土不服,夜里窜稀,发出微弱的尖叫。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兔子叫,我惊慌地喊醒父母一起看它,我们都没有喂养动物的经验,把所有能用到的药都使用在它身上,我靠在床边看它,不知不觉睡过去,那种微弱的尖叫像是梦里委屈地哭泣,低哑地挤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可发出来的只不过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声响。天亮之后它浑身僵硬冰凉,死在纸箱子里。

对我而言生命就是某种声响,竹子生长,兔子尖叫,祈祷声和哭声混杂在一起成为诅咒,电话挂断的忙音,天黑之后风吹过骨头缝传来的嘎吱声响。兔子时常竖起耳朵聆听一切,却反应迟钝,性情温和,沉默地受苦,直到绷不住时才会发出一声不值一提的尖叫。

我追忆着兔子睡过去,被甘玲摇醒的时候还在做一个我在喂兔子的梦,我养兔子的经历不足以让我喜爱兔子,我只是觉得它们太过可爱,不像猫一样灵巧,不像狗一样敦实,就是那么一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可爱东西,挑选物品时我不是有意挑选兔子图案,但回过神来我已经被兔子包围。

这些话,我准备好了对甘玲交代,但是甘玲好像也没嘲笑我的兔子窝,她进门看见我气息虚浮好似被夺舍了三魂七魄,直接进了厨房翻箱倒柜,用我的兔子蒸蛋器蒸了两颗鸡蛋,翻出生姜和红糖熬煮出一锅辛辣又火热的姜糖水,另外烧了水灌进暖水袋里。

两颗鸡蛋是她吃的。她只是把我的手像橡皮一样扯到茶几旁边,塞进来一根勺子,戳在糖水杯里。又抬起我的右胳膊,掀起我的背心,像是要给我一刀似的用力往我肚皮上捅了个毛茸茸的暖水袋上来。

生硬地仿佛在摆弄一具尸体,她就坐在旁边不紧不慢地剥鸡蛋,吃完了还去漱口,回来之后看我艰难地喝完,贴心地续杯,我喝得面露苦色:“人家说……生理期喝红糖水,只是心理作用……实际上……”

“白开水也有,你拧开肚子上那个。”甘玲冷漠地指了指暖水袋,我只能喝完,甘玲收走杯勺,坐到我旁边,收起腿靠在沙发上,眯着眼看我。

我浑身冒汗,不舒服地乱动:“看照片。”

电视一亮,我给自己提振精神,搓了下脸,挪去洗手间擦擦脸,又去拿了条毯子披在肩上,往沙发上一团,甘玲已经投好屏,我滴眼药水,甩着头看屏幕,甘玲忽然伸过胳膊:“过来。”

我蠕动过去,低着头等甘玲出招,心里迟钝地想着我该如何拆招。

她只是解开毯子,用一个我几乎看不清的动作叠了叠,变成一个长长的平行四边形,折在我腰间,还固定好了暖水袋,身上也不会过闷。

这真是一项了不起的技能。

“在酒店当过保洁,我很会铺床单,”甘玲挪动腿,把我往她身上靠了靠,“往我身上倒,别窝着脖子。”

相册里,陌生的男人的脸孔让我疲倦,一张张翻过,我比平时更容易眼酸,或者因为药效上来发困,不知道看到第几张的时候,我又睡着了。

“我要砸你们家电视了。”甘玲在耳边警告,我又被叫起来,搓了搓眼窝,竭力地看电视,甘玲的投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只能看见漆黑的屏幕照出我和甘玲。甘玲靠着沙发扶手,一手按在我肩头,我像一只大型犬一样趴在她身上,睡得两眼惺忪。

“……别砸。”

甘玲:“我腿麻了,你让让。”

我急忙挪起来,只感觉一股股血随着我的动作往下涌,身上的热气在慢慢散去,我急忙又捂住暖水袋,它已经不太热了,牙齿因为喝了糖水而微微发酸,我钻去洗手间。

出来时,甘玲从塑料袋里把雨伞拿出来,用抽纸擦干表面水分放在茶几上。

看起来要走。

其实我现在好多了,可以继续看照片,可我没有先开口,又躲了回去。

甘玲扯下了沙发套,动作娴熟的确像是具有丰富的经验,我忽然意识到不太对,坐在马桶上,脱下裤子,果然。

尴尬得想死,我就不应该为了下雨偷懒,昨天我该跑去买夜用超长款。

在卫生间自闭了一会儿,我听见甘玲在厨房走动,洗衣机按钮滴滴的声响,我更加羞于见人,给自己做了会儿思想工作,外头幽幽飘来一句:“便秘还非要努力的话,容易撅过去,不行就出来吧。”

我不会出去了。

即便来了月经,世界都变得紊乱。甘玲的行为和语言总有一个承担着刻薄嘲弄的重任。

我屡屡在甘玲面前社死,现在我贸然出去,羞耻心会让我语无伦次胡说八道,必定会被敏锐的甘玲抓住一些线索,凭空增添麻烦。

冷静了片刻,我终于拾掇好,做好了和甘玲持久消耗战的准备。

然而唯有茶几上的散和晾在阳台的沙发套证明甘玲今天早上来过,我出来时已经正午十二点钟,甘玲什么时候离开,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她讲究效率,知道我现在几乎废了,看不了几张照片,便立即寻觅其他途径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里找到了替换的沙发套换了上去,我换了裤子再坐好,品味了下自己的心情。

我是挺没用的。

往沙发上一躺,脑袋忽然撞到了个硬物。

再起来,我看着甘玲的新手机赫然滑落在沙发缝里。

诶?

我挖出手机,屏幕一亮提醒我输入密码。

有一种诡异的冲动促使我按出了郑宁宁的忌日:0522

第30章 你敢吗

密码错误。

就知道。

她的屏保还是开机默认,代表时间的四个数字缓缓地跳动一下。

过去了半分钟,我做贼心虚,把它掖回沙发缝里。没过多久甘玲就直接开门进来,手里提着我的钥匙——仔细想想,我就挂在门边,她随手拎走配一把我可能都不知道。

她手里提着个袋子,鼓鼓囊囊,她总是拎着各种各样神奇的塑料袋,我探头一看,甘玲正在低头脱鞋。

“我以为你走了。”

“继续看照片。”

“哦……我以为……”

“你来例假来得矫情了?”

我不说话了,甘玲走进厨房叮叮咚咚轰轰咔咔,动静仿佛在装修,我捂着耳朵靠着沙发仿佛在战壕中躲避轰炸。等安静下来,甘玲探出头:“好点了么?”

肚子倒是不痛了,我从沙发后面伸出半个脑袋看甘玲,怕她飞过锅铲来敲我一记。

她忽然在我家里像个主人一样张罗一切,像一颗圆圆的棋子落在我原来的位置,把我用两根手指夹起来倒扣到棋盘边缘作为装饰,我无所适从。

没得到回应,甘玲消失在厨房里了。

装修进入尾声,我嗅到了一股香气。

土豆烧排骨,还把我吃剩的半截玉米切成小块放进去沾了沾味儿。

我没有餐桌,独身一人居住也没有讲究什么仪式感,就直接摆在电视柜,茶几,床头柜,书桌之类的地方,取决于我坐在那里。现在我在沙发,两碗米饭就放在茶几上,一盘土豆烧排骨放在正中,还凉拌了个海带丝。

甘玲端着碗,从沙发缝里抠出手机,打开电视,似乎是打算用能县男人的脸来下饭,我急忙抢了遥控器,调到另一个模式。

“吃饭就别看那些人了……嗯。”

而且,照片也渐渐看得很多了,像是金库见了底,剩下的照片肉眼可见的少——即便我拖延,恐怕也拖不过这个假期。

我切到一个日本动漫开始看,甘玲四指托着碗,夹了一块排骨一块玉米一块土豆一筷子海带丝,就心无旁骛地用这点东西来下饭,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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