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渊的声音里藏着悲痛，桌子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在两军交战的战场生死未卜，那便是一分生九分死。

密函中说，睿王派人在战场附近寻找了整整三个时辰，只找到了一只黑布鞋和一支银簪子。

虽然信中没有详细的笔墨描写，可他自是知道那信中说的是怎样的黑布鞋，怎样的银簪子。

送军出征那日，他分明看见季封低头看了自己的鞋一眼又一眼，那是略微有色差的黑绣出的鸳鸯，这个世界上能有那份心思，又能被季封这般珍视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

他看着自己的父母，他们心中翻腾的都只有一个情绪，可是“瞒不住的……”

秦思渊不是裴容，他做不到自欺欺人，且不说秦妩在文绣院任职不是普通养在深闺家的女儿，他们根本做不到封锁消息。

只说这场战胜利这一个结果，皇家也定会把它当做一个鼓舞民心的喜讯放出。

与它能带来的振奋人心的效果相比，一个新科状元郎的阵亡简直不值一提。

秦思渊心中有悲，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一些，“明日，初春二月十六，南疆的捷报就会贴满整个都城，我军将士奋勇杀敌，赢得边疆安稳战役大胜，然后旁边会贴一张阵亡抚恤名单，以季封四品的官衔，应该会在第一张里，运气好的话甚至是第一个。”

他略带自我开解的话音刚落，便听门口突然有些响动，霎时间，一个最坏的念头只是冲他的脑门。

三人抬眼，往门口望去，还未见到人影，便听一声哭嚎，“小姐，你怎么了小姐！”

秦妩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眼前一黑，模糊中仍能感觉到皮肉之中似有千百只蚁虫在食时啃咬。

初春二月十六，南疆捷报：我军胜，然损失惨重，三分之一将士折损沙场。

包括新科状元——季封。

同日帝都秦府挂起白灯笼，秦伯民大人刚找回来的那位千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暴毙而亡了。

更巧的是秦府的另一位大人，三品掌仪秦妩也陷入了昏迷，生死不知。

秦家如今也算是帝都中的名门，只秦思渊这一代便出了探花和掌仪，眼见着前途无量。因而此次前来吊唁的宾客也算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了。

亲友、同僚、门客、门生……直至第三日，秦府门口来往的人才少了些。

入了夜，春风也变得有些寒凉，秦伯民嘴角带笑送一位同僚出了门，“风大，大人还是小心些……”

“风大，大人还是莫要再送了。”

二人的寒暄客套同时响起，秦伯民乖顺地笑笑，却还是站在门口目送马车离去，甚至还摆了摆手。

颇有喊一句“何日君再来”的架势。

等到马车走远他才放下自己举起示意的手臂，敛了自己的笑意，转身正欲回到破败的后院，就在淡淡的夜色之中看到了一个人。

只是一个身影，秦伯民却一下子就认出了他，那毕竟曾是他最属意、最想抓住的女婿。

过去三年里他便时常在裴容面前晃悠，只是出了买卖参考名额之事之后，为了防止长公主和裴容迁怒——他才夹起尾巴躲远了些。

正房的女儿死了，他原也只是遗憾和裴家没了缘分。

如今却突然看到裴容出现在这里，他是来看秦嘉妍的？！

秦伯民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念旧情总比没有旧情的好。

被罚幽在府上抄《静心咒》的人此刻能出现在这里定是向皇帝求了情的。

专门向皇帝求情也要来看秦嘉妍的话，那起码应该是不会因为秦嘉妍在牢里攀咬他而迁怒于他这个失去女儿的父亲了吧！

他微微蹙眉，刚想挤出几滴眼，就见匆匆而来的人在距离他几尺远的地方转身进了二房处。

从头到尾，看都曾不看他一眼。

最近流传裴容哭求皇帝降旨成婚的事情竟是真的？

第77章

秦伯民微开着嘴, 刚刚举起来想要打招呼的手都还没有放下去。

秦嘉妍的灵堂在后院……他想说这么一句，又觉得自己会自取其辱，最后终究是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只眼神热切地看着裴容, 心里总还残存着些许不切实际的幻想。

秦思渊这几日也请假在家，此次秦妩身上的雪蛊之毒闹得汹涌, 他总是有些不放心的。

少女静躺在床上, 气若游丝, 整张脸带着不正常的红, 像是被谁捂住了口鼻一般。更可怖的是她雪白的肌肤上不知何时出现了莫名的青紫的痕, 似像被什么蚊虫撕咬一般。

仔细看看, 娇嫩的皮肤下, 淡青的细筋里有好像有密密麻麻的黑点在移动。

院中四人自发现秦妩昏倒后的三十六个时辰里都未曾合眼，苏清施针封住了秦妩身上的几处大穴, 护住了秦妩的心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