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竟能毫无预兆地、没有负担地脱口而出。

似乎连母亲都被她吓了一跳。

微微跳动又极为柔和的烛光当中，在那明忽暗里，王静合愣了一下，平日里总是抿成一条直线的严肃的唇也微微张开。

她半敛着眼眸，半晌，才嘴唇微启，关心着自家的孩子，“外面不冷啊？怎么还傻站着！还不快进来？”

不冷的。

那语调让她眼眶都莫名湿润了，即使北风卷着那能杀人的寒意在她耳边咆哮，秦妩还是能够真诚地又犯着傻气地摇摇头。

她一点儿都不冷，她整个人都泛着一股子热气，像沉溺在了温暖舒适的泉水里。

秦妩甚至不舍得眨眼，她紧紧抿着双唇，冲着王静合弯着嘴角，可脸上浮现出些许委屈的神色，眸子波光粼粼。

只开口应声，“好！”

刚提步往屋内走，她又想起了什么事似的，下意识去动自己的右手，然后又换成了左手，拿出了那个绣得精美的荷包。

里面是一张叠得规规整整，甚至连边缘都没有摩擦痕迹，一看就是被人小心保存的一张黄纸上由朱砂写成的康健符。

秦妩那一双清澈的鹿眼中泛着温和欣喜的柔光，脸上的委曲之色已然褪下去，反而像个小孩子一样有几分求奖励、求表扬的意味。

“这是女儿今天早上刚到白云寺里求来的，是空一大师手写的！”

她将符在王静合面前晃了晃，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装回那绣着长松长柏的象征着长寿健康的荷包里。

将荷包系紧，递给了王静合，“母亲过年这几日便随身带着吧，可别忘在什么地方，这能保佑母亲来年平平安安呢！”

她说这话时，额间的一缕碎发也随着她的眉眼跃动，王静合甚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见过秦妩这般灵动的样子。

这般死气沉沉又木讷的孩子，也会有如此灵动俏丽的一面吗？

似乎有一股风吹走了什么东西，但是王静合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追究。

她甚至没有去接那个少女辛苦求来、精心对待的荷包——

她只一把抓住秦妩的手腕，疾步将她拉到床前。

那里躺着一个乌发白肤、面容安静、颜色俏丽，神圣如雪山神女一般的女子。

只是一面，秦妩便认出了女孩。

她在梦中见过的！

似是怕昏睡的女子受冷，不远处点着火炉，烧的是秦府上最好的炭火，房内弥漫着一股暖香。

秦妩却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冻住了，接着就听见王静合带着一股子哭腔——

“妩姐儿，你救救她！”

第26章

王静合微红的眼眶、恳求的语调, 还有安静昏睡的秦嘉妍……

这一切好像都是她噩梦的重现。

秦妩站都站不稳了，只感觉有一股冷意直冲脑门，她明明让人去查过——没有秦嘉妍这个人的！

仿佛床上美人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然而前有狼后有虎，王静合就站在她的身边, “妩儿妩儿！”

三年来她从未如此亲切地呼唤过秦妩的名字。

她伸手去抓秦妩冰凉的手背, 眼眶已经染的通红, 眼睛里闪着晶亮的碎光, 却从不是为了这个早起为她求康健符的傻丫头。

“妩儿, 你仔细看看……”王静合盯着她白嫩的脸颊哽咽着, “她是你姐姐呀！”她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她是你的亲姐姐呀！”

不是的。

被王静合触碰着的秦妩整个人都呆立在那里，思绪却是愈发的清明, 秦嘉妍不是她姐姐！

秦嘉妍是秦府的嫡出小姐。

而她是江南秦家的女儿……

“你仔细看看！”耳边，王静合还在“晓之以情, 动之以理”。

她的声音里的语调是秦妩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就像书中记载的海上能勾人心魂的女妖的歌声, “她是你的姐姐, 嘉妍呀！”

室内的火炉温暖的烧着, 暖香萦绕在她周围，秦妩却感觉寒风刺骨, 一瞬间只觉得连身体里流动着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王静合的声音却还在继续, 她甚至对着这个向来只会承载自己的恶意的受气包，扯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

她说，“三年前你姐姐的生日, 你们两个调皮, 瞒着大人偷偷溜出去玩, 谁料遇上了歹人……”

“我跟你父亲报官，急得焦头烂额，又派家丁出去寻找，最后只在城外树林的斜坡下找到了脑袋受伤的你。”

“后来又搜寻了三天三夜，也没有见到嘉妍的踪迹。”

王静合一直含着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一直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冬夜。

她责怪下人、责怪秦伯民也责怪她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看着嘉妍，为什么要让这个小丫头玩心重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