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帝死了。

一声未叫。

看到他闭目的那刻，楚承寂亦轰然倒地，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是郁杳带着哭腔的，“楚承寂——”

紧接着是谢老怒不可竭的质问。

“谁叫他用内力的！谁许他用内力的！”

十月的风冷瑟，带着浓重的血腥，谢纾元看着血泊中昏迷的楚承寂，以及哭到失声的郁杳，脸上一热，抬头轻摸，瞬间发现满是泪水。

“不用内力，他又能怎么办呢？”

南国有援军，北国并没有。

此战若败，郁杳势必会被逼为质。

唯独胜利，她才能以大司马夫人的身份，永享安乐。

所以一开始，楚承寂便做过最坏的打算，擒贼擒王，启用内力，不顾己身也要保郁杳余生安乐。

【“我是活不长久的人……”】

【“可我的杳杳，她得活的长长久久。”】

南北之战第二场方起两日。

南国皇帝驾崩，北国大司马昏迷不醒。

新年的烟花响不动大司马府，郁杳也忽然变回了失声的小公主。

议和的使臣在萧南憬处得不到便宜，转而来了大司马府。

他们说：“求公主看在南国与您本为一体的份上，为国谋一次福祉。”

他们想的很好，南帝死了，皇室正乱，分不出心力和北国争较。萧南憬乃北国话权人，郁杳是他的亲妹，郁杳若开口，萧南憬肯定会退步。

然而客厅之中，郁杳端坐，想也不想直接写字——

【“我不要。”】

南国大臣一愣，又劝了几次。

郁杳始终油盐不进。

最终大臣气愤：“公主本为南国血脉，却不顾故国城池割让，来日泉下轮回，就不怕先帝亡魂质问？”

就这么一句，旁听的紫竹青檀脸色一变。

郁杳也收敛面上柔和，怨恨在红衣中锋芒毕露。

【“我不怕。”】

如若可以她愿轮回百世，世世被南帝困锁深宫，鞭笞在身，只求楚承寂一生顺遂，与她白头到老。

然而事实是……

楚承寂就要好了，她也有了希望。

南国却在北国皇权变更中发动战争，让他带病上阵，为保护她不为人质，催动内力不堪毒素，得胜之时又和前世一样，昏迷不醒。

他们害了她的夫君，疼她爱她的人。

如今落魄反叫她施以援手？凭什么。

南国大臣被郁杳赶出府去，长街之上宣言和郁杳断绝关系，这话传到苍青阁，郁杳眼神未动。

她就像是破碎了的棉布娃娃，而能捧起她的人，却至今没有睁眼。

将养好的美妇看着郁杳如此，沉默也不说话。

她随挺拔的男子走出来，望着不见天日的乌云怅然道：“我从未见过杳杳如此，哪怕曾经挨打受饿，不得自由，她的眼睛也是无所谓，听之任之。那时的她没灵魂，且活着，但现在的她有灵魂，却随时都能死掉。”

“您很怕吗？”

“我怕失去这个救我女儿……”

可以说楚承寂的昏迷，她是有一份责任的。正因为郁杳要救她，才把楚承寂逼到这步田地。

“未必，他心里有杳杳，无论杳杳去不去玉临，他都会想办法救您。”

云妃不说话了。

她心里知道，只是过不去那个坎。

“谢老且在呢！总不会叫楚承寂死掉。”

“我明白。”说着云妃继续往前去，如今楚承寂昏迷，郁杳精神不对，身为母亲自身体好后，她便一直住在郁杳的栖凤院，照顾郁杳，“你公务繁忙，不必日日奔走此处。”

“若不奔走，母后愿随我回去吗？”

萧南憬说完，云妃一愣。

沉吟片刻转头，看着这个比自己高的儿子道：“我以为你懂我的……”

云妃：“侍奉过两国君主的母亲，你登位当如何安置？”

萧南憬怔了怔，明白云妃的担忧，半晌方试探道：“我可退后一步，不加封母后，然他们必须让我一局，侍奉母亲。”

云妃又道：“可不受封的妃嫔，宫中多有限制。我困南国十六年，难道你要我下一个十六年，又在北国皇宫度过吗？”

“待我掌权，必不叫母亲受制。”

“那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云妃笑，“王权争斗，自来多有变数，我再不想我剩下的日子，靠着未来可期过活，太累了。”

“可您被困南国十六年，孩儿与小七也失去母亲十六年，难道就不能为了我们……”说着萧南憬看见云妃白发，却再也说不下去，自来沉稳的晋王爷，难得发些脾气，这时候却盯着地面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云妃把手放到他头上。

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安抚着他的情绪。

“母亲希望你好，为帝者，不当因为母亲为人诟病。便是我不入宫墙，一样是你母亲啊阿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