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16)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待到睡得深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前斜倒,他险些耷头坠去,幸而被阮青洲伸手托住了头,又扶往肩上。

这几日司礼监派来伴侍的宦官夜里也蠢动,避过侍卫巡夜后,便常在阮青洲的寝殿外出没,为防他们生出事端,段绪言夜间不寐,靠守在阮青洲身旁,自身后半搂着人时就喜欢用下颌抵着他的头顶,困时便拱拱他的发丝,蹭得发痒也就捱过了困意。

许是习惯了他在旁陪着,阮青洲睡得安稳,只是段绪言撑了几夜,除却白日能趁着阮青洲研读书册时,在他身旁小睡一两个时辰外,几乎未能得眠。

眼下路途平顺,车旁有尉升策马相伴,段绪言倒还当真睡去了。没过多时,脑袋随着车马晃悠,再次自阮青洲肩头滑下,倒在了谁的臂上。

这回他有了些意识,睁眼迷蒙地看去,才发觉阮青洲的手臂正垫在他脑袋下方。

他索性支起条腿来,仰面躺在座上,就枕在阮青洲怀里。

“困了。”段绪言小声说着,单臂圈来阮青洲的腰身,侧头埋进去,直至染来他的味道,才挪回脸来,慵散地看着他。

阮青洲伸指舒着他眉心,轻声道:“困了就睡吧。”

段绪言露笑,去蹭他的手,在安抚中渐闭起眼。

又听柔风拂过,四下草木菁菁,车马碾过撒倒在地的糠糜,朝前远行。几个人影偷摸着追着车辙,伸手抢夺被碾烂的粗食,连着尘泥一并塞入口中。

不多时,长队已拐过弯道,没了踪影,行过之处,被驱逐开的流民再又聚起,朝皇都方向涌去。

——

清戊寺落在山林深处,阶以石砌,循阶上行,便能于蓊郁草木中见得朱门照壁,素雅不失庄严。

经两日慢行,又在驿站停歇一夜后,次日清早,阮青洲登山入寺,拈香礼佛,至日暮时分突遇大雨,暂留寺中。

此次东厂派来的随行之人多是梁奉的眼线,但因身配利刀,被派守至佛殿外,刘客从虽也一同前来,但他对梁奉生出逆反之心,自当不会干涉阮青洲的举动,就带人安分守己地留在寺门周侧。

又过两刻,雨势不减,尉升遣开几人下山寻伞,阮青洲就以观瞻为由在寺中小转。

先前赵成业称高仲景这些年隐居在清戊寺中,他便刻意避开僧侣的寮房,于廊下楼阁间闲庭信步。

段绪言陪着,与他走得很慢。

听雨打落枝叶,暮色下,暮鼓锤响,继而晚钟敲起,钟声厚长绵延,于第一百零八声后而止。

声息,阮青洲和段绪言已在廊下驻足观望多时。钟楼就在他们前方,隔于落雨之中,蒙上了一层淡然缈雾,楼上,一人背身伫立钟侧,正在诵念佛经。

段绪言细瞧那人身形,目光渐往钟楼下方挪去,落在楼门处一名僧人身上。那和尚清瘦,看着还是二十余岁的年纪,身着僧袍,却又以布袍缠面,遮裹住了下半张面容。

他们来时,那和尚本在转动念珠诵经,也只待钟声停歇时方才睁眼看到他二人。

一见阮青洲,那僧人抬步行来,垂首合掌行礼:“小僧度禾失礼,拜见太子殿下。”

阮青洲合掌回礼:“多礼。”

段绪言亦跟着阮青洲回礼,但因看不清面容,目光还在两人间徘徊不定。

凭借大致的形貌和声音,段绪言猜得度禾的年岁与楼上僧人约莫是相差无几,才问:“敢问度禾师父,钟楼之上站着何人?”

度禾始终垂首,应道:“钟楼之上站着的是小僧师兄,法号无释,但因常年敲钟击鼓,双耳犯聩,不知殿下到此,望殿下恕罪。”

远听廊下有脚步渐近,想是侍从寻人而来,阮青洲无意多留,再看他二人一眼,应道:“谈何罪过,是我等冒犯打扰,先告辞了。”

“阿弥陀佛。”度禾欠身送行,见二人绕出长廊,才与楼上那人相视。

两僧人一同立掌相拜,转起各自手中佛珠,望向了潇潇暮雨。

——

众人离寺时已彻底入夜,阮青洲走前为罗宓点过一盏长明灯,又以此为由将尉升留在寺中护灯,便也踏上回程。

虽是皇室礼佛,但阮青洲为缩减开支,食宿均以朴素为先,沿途也不寻客栈小憩,径直赶回了驿站。

夜里雨声不停,阮青洲途中颠簸也疲累,洗漱后就在榻上眯眼小睡。时而打起几声闷雷,段绪言怕他惊醒,便打水至屋内,在灯前洗帕、擦身。

衣衫褪至胯骨,可见半身的伤痕长出新肉,留了些狰狞的形状,段绪言蘸水抹身,擦至后背时,余光瞥见阮青洲已自睡梦中醒来,正搭枕侧坐着,静静地看他。

他沥干帕上湿水,转身正对着阮青洲时,那人又挪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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