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13)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是。”

——

皇都夜冷,风到之处多是灯火阑珊,唯风颜楼悬灯萤然,情浪翻腾。

风颜楼原是风月小馆,这些年扩建后,特造了个后院,如此一来,主楼用以待客,后院则分东西两苑,作为起居之地,男子聚在东苑,女子则居于西苑。

今夜刘客从宴宾,主楼喧嚣浮华一片,灯红酒绿中,后院却似隔在院墙之外,寂至无声。

无声中,一盏烛火在屋中亮起,柳芳倾方才自酒场脱身,步入西苑时正巧看见门窗透出的光,便会意地露了笑,迎风朝那处走去。

不多时,罗衫在门前停动,柳芳倾侧首示意身旁的随从候在门外,便抬手将房门推了一道。

屋中那人正坐在屏风后侧,柳芳倾进门后轻扫了一眼,亲昵道:“小郎君来得愈发大胆了,是在钓哪条大鱼呢,今儿个外头这么多人,总不是来向东厂督主报信的吧?”

“新东家折煞我了,明知故问可不是个好习惯。”段绪言自斟一杯茶水,靠在嘴边细抿,便朝那处看去。

那人腰身玲珑,美眄柔情,正绕过屏风朝他款款走来,走近后,便将玉臂搭至他肩头,抬臀靠坐在他腿上,引得腰间环佩轻响。

披帛带香,就往段绪言脖上绕去,柳芳倾伸指拈起他的下巴,轻声嗔怪道:“我接管风颜楼都快五年了,公子能别总‘新东家’‘新东家’地喊吗,也不知道给人留些排面。”

见那面容上绘着落梅妆,妩媚多情,又见他额间点梅,媚眼勾魂,朱唇若血,恰似纸中画,段绪言覆上搭肩的那只手,轻笑道:“外人都称东家为‘柳娘子’,如今这么细看,倒还真像女子,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我不好女色。”笑容骤冷,段绪言推开那手,连带着脖上的披帛一齐甩远了。

柳芳倾吃了瘪,捡回披帛后终于朝人行了礼,说:“公子才是折煞我了,难道下回我用原貌同您见面,您还能赏我做个皇子妃不成?”

柳芳倾正是风颜楼的新东家,亦是北朔兵部侍郎柳允之子,自十六年前的那场关州之战后,私自跟随其父柳允进入南望,也便成了北朔的一名细作。因这副秀若女子的样貌,自打在人前露面起,他便是以女子的模样示人。

如今他有二十七的年岁,但生得媚俏,仿的女声也是以假乱真,外人自当看不出破绽。再加之柳芳倾本就饱谙世故,处事周全,深得人心,久而久之便得了个“柳娘子”的花名。

依稀瞧见段绪言面上的冷笑,柳芳倾换回男声,笑说:“玩闹归玩闹,您别当真,我哪儿敢亵渎您啊。”

段绪言虽是皇子,但北朔细作远在南望,又要隐蔽身份,所以不常讲究礼数,只凭着风颜楼里的地位叫人,平日里都喊段绪言作“公子”,而柳芳倾来南望的时间最久,单讲情分,好歹也能算是段绪言的半个长兄。

段绪言早便习惯了柳芳倾的假不正经,只看他一眼,问:“丁甚呢?”

“后厨里猫着呢。”

说着,柳芳倾顺手拉过桌上食盒,道:“哟,今日带的糕点不少,没我的份儿?”

盒盖就要揭开,段绪言抬肘将那盖子压回,说:“柳东家一年赚得不少,缺这一口粮吗。”

柳芳倾假意叹了口气:“缺是不缺,但也平白无故地替你多养了一老一小不是。”

柳芳倾也奇怪,段绪言入宫后便不常有消息递来,直至年后,却突然往风颜楼带了个妇人和孩子。后来他才知,这个孩子就是丁耿的胞弟。

“话说,你在宫里头杀了丁耿,转头又来帮他的亲娘和胞弟维持生计,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不怕哪天那小子知道了,”柳芳倾放慢了语速,伸指往他心口戳去,“往你这儿捅一刀。”

段绪言却不以为意,只将那只手托在掌中,细看了几下,说:“用的什么面脂,养得不错。”

柳芳倾白了他一眼:“正经不过几句话。”

他抽手往旁走去,挑着桌上的脂盒,对镜补起了妆容。

“这些日子,工部户部那几个头子把楼里的姑娘小生当幌子,在我柳芳倾的地盘上做买卖呢,就怕晚些时候,他们要把锦衣卫也招来。”

段绪言应道:“迟早的事,东宫和内阁这一年都在暗查商税明细,风颜楼又是个借着酬宾设宴来同流合污的好地方,哪日要真查起来,与锦衣卫打交道这事,柳东家是逃不过的。”

柳芳倾隔镜看了眼背后那身影。仅一年的时光,段绪言那身量已蹿高了大半个头,肩背更是宽挺不少,就算有衣襟掩护,喉结的弧度也难被遮全。

这些变化,去年勉强还能用刚净身不久的借口搪塞过去,可如今,这身劲悍的凛气不加收敛时,就差用“喷薄欲出”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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