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16)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南望盛产甜橘,可眼下正是在议两国对战之事,段世书本觉得他此时提及不合时宜,却未料段承竟不生怒,反还露出些许动摇。

几盏茶水上桌,段绪言自斟一杯,不紧不慢道:“战事延续至今,再战虽能获利,也是两败俱伤。先不论其他,关州在北朔的统领之下不过两年有余,如今得以政通人和,其实依靠的大多都是我方细作。当年柳侍郎之子柳芳倾带领八十余人潜伏南望,曾在关州时疫泛滥时出手相助,因而一曲《风尘颂》传遍关州,方才能让关州百姓情愿归顺北朔。”

听此,段承指节微扣,再一抬眸,目光却避向一旁。

段绪言目睹,继续道:“可虽说关州是政通人和,其实也是百废待兴,先前关州饱受徭役之苦,对战事已是胆战心惊,再者,自北朔到南望,纵然能通过粮道运送军需,可路途遥远,必要损耗多一番甚至几番的人力财力,届时北朔兵力也将急调章州,各州军营防守薄弱,难言会否引得何人趁虚而入。如此盘算下来,此战就算北朔协助戴赫夺下南望,落到最后恐怕也只是成人之美,得不偿失。”

程望疆说:“那珵王觉得,和谈更妥了?”

段绪言不置可否。

程望疆再问:“就当和谈能够顺利进行,可南国世子若仍以质子身份长居在北朔,南望屈居人下,怨气不消,恐怕往后两国再次开战,也是不可避免之事,珵王想过如何解决此种后患吗?”

听闻一阵沉默,段世书心中磐石已落,他看向杯中茶水,扶杯轻转,只待段承赞成开战的提议,却听段绪言再次开口。

“世子作为质子不妥,那便效仿北朔与西域的结交之法,让他和亲。”

手中杯盏一晃,茶水泼过指间,段世书愕然抬眸,众人亦是怔然,皆抬眼朝他看去,只见段绪言不疾不徐,面向段承,一字一句道——

“与我和亲。”

——

入夜,暮色将被黑夜侵染,阮青洲点灯盘坐桌前,面前纸张铺满。

丁甚扶桌坐他身前,摸着画上桂花俯身嗅了嗅,却被墨味冲了满鼻,不禁皱眉后仰着身子。阮青洲笑着拿过手边帕子,往他鼻尖蹭了蹭,皂角清香便将墨味抹淡了不少。

“这是,桂,花。”阮青洲侧头看着他,一字一顿地教着。

丁甚愣愣看着,慢慢张嘴:“古……”

阮青洲轻声说道:“桂。”

“……桂。”

“花。”

“忽……忽,”丁甚盯着他的口型,艰难学着,“花。”

嘴边还沾着一点桂花糖糕的屑,丁甚爱吃,常常吃得满嘴碎屑,阮青洲用指腹替他抹去,丁甚也敢慢慢抬眼看向他。

“糖,糕。”丁甚羞涩地笑起来,“对……吗,点……”

丁甚吃力地反复说着:“点……”

“对,”阮青洲轻扶他的肩头,耐心引导他,“可以慢点说。”

“点……”丁甚垂眸眨了眨眼,抓着手指略显局促,他张了张嘴,“殿下……哥哥。”

说完便羞怯,丁甚摸着手指,朝他怀里靠去,像偎着,也像躲着。

等待已久的相认,似是浓云破开后见到的第一束光,阮青洲怔然,无力的手指仿佛也随着抽动了几下,他俯首轻挨孩童的头顶,泛起酸涩。

“是我。”阮青洲轻声应答。

烛火将灯罩映起一圈暖光,模糊了视线,阮青洲抬首见过窗外身影,段绪言正也看来。

两注目光刹那触碰,他们默然相望,无需言语。

——

镇纸紧压纸张,几阵弱风入窗,不过拂了衣袖。阮青洲独坐桌前,左手控力,落笔成字,却是潦草了些。

宽袖未能卷起,无意沾了墨痕,被人一手轻托,墨迹便被折进袖中。段绪言替他挽袖,撑桌至身后罩来,看着桌上纸砚。

写的正是《春日宴》,墨迹断在末了的“相见”二字上,段绪言覆指带他重握笔身,蘸墨缓缓写下。

“睡了?”阮青洲问。

说的正是丁甚,段绪言答:“我和他说,待他睡了便抱到你房中,很好哄。”

最后一勾划过,段绪言侧首,鼻尖蹭过他的脸颊,觉出几丝甜味。

“吃了糖糕?”段绪言问。

“嗯……”阮青洲才要开口,面颊便被两指转过。

几点缱绻似在眼中,阮青洲缓缓抬眸,忽被吻上了唇。

软唇覆来时似是带着烈风热浪的气息,舌尖相抵着将灼热漫开,吐息也热,阮青洲微微退离,唇间勾连出一道潮湿,段绪言用指替他抹去。

“淡了。”段绪言捕猎那般盯着他的唇,语气平淡却越显得侵略。

他回身轻托起阮青洲的右手,顺开指节,像平日里那样,带着那手一点点地试着用力,先是摸笔,再是捻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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