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2)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赵成业感知到了,也没敢回望一眼,忙找补道:“虽说难查,但定然能查,锦衣卫心系南望安危,自是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定不会辜负殿下厚望。”

阮青洲这才开口道:“如此最好,不过此事不宜声张,就不必与内阁知会了。”

赵成业颔首:“明白。”

阮青洲又问:“风颜楼可有人在守?”

赵成业答:“今早为证实酒妓身份,臣派人去过一趟,现下约莫留了几人在外看守。”

阮青洲沉思片刻,道:“今夜我会去风颜楼查证一些事,不宜兴师动众,到时烦请赵同知别把风颜楼盯得太死,不要让人觉察出异样就好。”

——

马车自城西驶出时已落了细雨,尉升头戴笠帽,半面迎着风雨。驱车停在钱府门外后,他抬剑柄挑高帽檐,便带一身湿凉进了府门。

阮青洲未露面,就在车中等候,段绪言再又进车避雨,跪坐在一旁。

未及尉升归来,便有风起,掀帘灌入时捎了几撮雨丝,阮青洲本还在阖眸休憩,因风惊扰着抬了眼眸,就见段绪言举袖替他挡了些雨。

阮青洲疏淡寡言,一双澄明眼眸添些碎光,稍显冷淡地凝视着他。段绪言也不躲闪,收起宽袖,便侧首与他对望。

“殿下缘何这样看着奴才?”

阮青洲稍稍挪开视线,问他:“今日见了血,为何不怕?”

明眸骤然黯下,段绪言神色稍滞。

“因为奴才见过死人。”

第10章 榻下

段绪言说:“尸身腐臭后的模样比鲜血淋漓还难以入目,奴才都见过。”

说话时,他想的是北朔。在那里,段承要他学着杀人,他在乱舞的刀剑中杀红了眼,尸身就堆叠在身侧,血腥充斥着鼻腔,让人作呕难忍。

后来,他就被这么关在尸身堆里熬了三日,放出门外时吐了一地的酸水。没有死亡的空气无比清新,他贪婪地喘息着,像条狗一样趴在段承脚下。

段承告诉他,这就是活命的滋味。

他记住了,会让他发了疯一样渴望的东西,就是活命的滋味。

眼中杀戮掀起,段绪言低头下去遮掩,将揉皱的衣衫抚开、抚平,却又对这身宦官服生出抗拒,只攥紧了拳。

“往后应当鲜有机会看到这些了,不必太过介怀。”因为先前听闻他卖身葬母之事,阮青洲只以为戳痛了他过往的经历,便不再问了。

风雨又来,斜吹进车中,段绪言抬袖挡着,将雨都接在衣袍上。

这副身子比起一年前高大不少,宽肩支起衣型,腰线又收得紧,勾出弧度的肌肉皆被藏在冬日的厚袍之下,再加之段绪言本就生得好,旁人看着,只会因他这身宦官服惋惜片刻。

阮青洲倒不太留意这副皮相,看向他时,目光只自内侍袍服上轻掠而过。

阮青洲说:“下回出宫还是换身便服为好,宫中衣袍太过惹眼。”

段绪言垂眸看着自己这一身。

“殿下说的是,待奴才领了这月俸银,便去备一套。”

话落,只听车外脚步轻响,再又有人跨上车来,将车帘挑起道小缝。尉升自缝隙处露了脸,说道:“殿下,管事不是同一人。”

阮青洲说:“将此事报给赵成业,让他寻人。”

“是。”尉升应着,就要提绳赶车,又听帘里传来一声。

“今日先不回宫,去一趟坊市。”

——

雨未停,车外打起把伞,阮青洲挑帘而出,挪至伞下,便先跨步进了家布庄。

见来人气度不凡,衣着楚楚,掌柜自是予以优待,挑来的都是上好的布料,阮青洲随手选了几件,便将段绪言留在布庄更衣。

此时茶过半盏,阮青洲已移至对面的茶楼休憩,二楼视野还算开阔,恰能借窗看到布庄。尉升就靠在窗边盯着人,笠帽未揭,半身都被斜雨淋湿。

阮青洲看他一眼,问:“在想什么?”

尉升确实心不在焉,视线虽还停在布庄门边,神思却早已游到了别处。

“属下在想昨夜路遇钱侍郎一事,还有就是……”尉升顺手抹了身上雨水,转头小声道,“殿下方才特意交代赵同知,不必将今日之事告知内阁,是在怀疑内阁?可谢国公……”

谢国公便是现任内阁首辅谢存弈,身兼太师、太傅、太保三位,是朝中正一品大官,后被封为国公,阮青洲入主东宫后便是谢存弈在旁辅弼,因而对于阮青洲怀疑内阁的举动,尉升会觉得有些不解。

阮青洲自桌面上推过一方帕子,道:“我相信谢国公,但不能相信内阁。”

尉升双手接过,这才抹起脸来,阮青洲便专心斟茶,道:“昨日心绪烦乱,直至夜里我才想到,缉查章炳一事,先是由内阁做的决定,再知会锦衣卫抓捕,东宫才是最后知晓的,若章炳能在锦衣卫赶到前着手准备出逃,便证明在锦衣卫收到消息之前,就已走漏了风声,所以对于内阁,我不能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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