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24)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乳娘上前安抚,引来管事询问:“小公子这是怎的了?”

“小公子的帽子寻不见了,我瞧天儿冷了,就想洗来给小公子用上,分明晒在院中的,不知是被风吹了还是怎么的,再看便没了影儿。”

周管事蹲身抚慰:“小公子不哭,帽子不会丢的,我们还有好多地方没瞧过,说不定落在世子房里了呢,待世子醒来,小的就带小公子一块儿去找,好不好?”

几点桌布上的鲜血如藤蔓缠来,剥开封锁的记忆,丁甚隐约记起一些可怕的场景,一时喘不过气,阵阵抽噎着:“殿下,哥哥……我怕……”

再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周管事不敢叹出声,只轻拍着他的背:“不怕,不怕……”

廊下偏又有人赶来:“管事,禁军带御旨前来,说是……陛下要见小公子。”

——

喧闹后越显沉寂,行宫主殿外,旷地接满冷风,铁风站守阶下,靠在石狮旁沉默无声。

程望疆远望那背影,渐行上前。

“铁风……”程望疆见他闻声侧首,旋即放臂直身,缓缓转头,朝他行了礼。

“见过中书令。”

一身直挺姿态便如故人,程望疆深看几眼,迎风被吹起几道银丝,眯眼点了头。

像,太像……

程望疆将那轮廓识成程铁关,似见他的一生之痛和一生之爱策马奔赴战场,从此便被束缚关州,又在硝烟弥漫中幸得歌女杨风相伴,与她共育一子,未曾赐姓,仅予名“铁风”。

铁风。

程望疆自确信他的身世后,数次念及此名都热泪盈眶。他问铁风可还记得自己的父亲,铁风短短答出“铁关”二字时,程望疆喜极而泣,崩溃在珵王府中。

便是段绪言劫狱救回阮青洲的那晚,程望疆与他相认,铁风木然地看着他的喜悲,生出几阵无措,只知程望疆那双苍老的眼噙起泪花时,像是连命都可以倾尽给他。

“求中书令,放过阮公子吧。”

这是铁风开口求他的第一句话。程望疆怔然抬首,自此才踏出了与段绪言合盟的第一步。

段承与阮誉之的渊源、夏猎的筹划与配合、说服段承封闭行宫试探,再到诱引段世书请兵,程望疆件件都无所保留,只为了将来段绪言登上储位,能给铁风一个保障,为了他唯一的嫡长孙能如愿。

他要把亏欠程铁关的一切都弥补给铁风。

铁风却还生疏,只朝他拱手拜道:“多谢中书令相助。”

程望疆伸手,亦不敢亲触,克制着拍了拍他臂上风尘。

“冷了,寻个避风的地方罢。”

铁风侧首一看殿门,慢声道:“再等等吧。”

冷风已将桂花香气吹淡,段绪言垂望眼前那一顶虎头帽,跪地已久。

段承与他默然相对,待案宗奏折送进送出,直到双眼看至酸涩时才合过奏本,起身下阶。

段绪言挪身拦挡,跪他身前。

“诚请父帝,放过他。”

段承看去一眼,收靴后退半步。

“放过谁?”

段承睨视着那顶红帽,斥袖缓缓转身,复述着方才来的奏报:“那顶帽子,戴家千金戴纾也有,缝的是‘薇’字,不错?你与柳芳倾同为北朔子民,却屡屡亲待南望小儿,养虎为患,要北朔臣民怎么想?”

“国别不能评判善恶,至于为何将他二人留在风颜楼,儿臣可以解释,那时是——”

“朕听了你的解释,不代表北朔臣民便会愿意听你的解释!”段承厉声打断,转头鸷视他,眉头继而狠狠一抽。

“段绪言,方才在大殿之上,那些臣子听到了什么?你知道那番话配上这些证据有多可信吗!你为了南望太子所做的种种,都像极了叛臣,朕不说不是因为没看在眼里,而是相信你这个皇室宗亲体内生的还是朕的血脉!你与南望染上的干系,两年还没能撇净,若是此后的三年四年再未撇净,早晚都将被坐实叛王的罪名,你半点想不通吗!”

段绪言失落一笑:“可让我与南望染上干系的,不就是父帝你吗?”

段绪言抬首与他对视:“若我非是皇室血脉,是否就同那八十余人一般,早便血流江河,死后无名了?”

段承哑然,眼眸跟着轻轻一颤,定在他面上。

段绪言说:“我与戴赫从未有过交涉,千真万确的是段世书对我痛下杀手,青洲为救我却被挑断手筋;两国战火不止,柳芳倾为一封降书命绝南望;丁甚无归无依,心智只停滞在五岁便连一句完整的话语都难说清。他们对北朔有何威胁,南望请降又困于内乱,我若与戴赫为伍又怎么对得起青洲?父帝,我的心是血肉,我会爱人了。”

双眼渗热,段绪言咬齿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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