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228)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阮青洲抱着丁甚被甩出数尺,一身白衣滚过尘土浓血,磨出的伤口自指节延至手臂,洇出的血红了半边衣衫,他撑手缓缓起身,托搂起孩童时手间更是发颤。

一副身躯瘫软,后背和双腿经拖行变得血肉模糊,白骨都已露出,丁甚满身破衫,神思涣散,只蜷他怀中阵阵抽搐。

“痛……”丁甚颤至无声,只是重复着这一个字,每每张口,嘴边鲜血涌出,便将脖颈染红。

阮青洲已是失神,只管抬手去接,却盛来满掌血红腥臭。他对着破碎的血肉无措至颤抖,紧抱着丁甚,怔然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水光和血色。

古刀扯绳调过马头,远看两人,提刀冷冷下马。他拽过拖地铁链,抬步朝人行进,轻慢道:“看着至亲之人就要死在面前却又无力回天的模样,啧。”

古刀歪头扭了扭脖颈,扬唇笑起来:“就是你现在这样。”

几声大笑狂妄,链条跟着晃响,古刀握柄敲链,目光渐落在缺指的手上。

“阮青洲,及时止损最好,断了一指的仇本不需要靠你来报,只怨你手贱杀了我大哥,也怨你福浅命薄,被南望拋到北朔,成了他段绪言捧在心上又不珍惜的废宝。沿途均有我们的人引路,段绪言也该追来了吧,吊尸高崖、痛彻心扉的感受,我也让他尝一回,怎么样?至于吊哪具尸……”

古刀一甩链条,忽而冷了脸:“世子有仇必报,我也是。但冤冤相报,只能了在你身上。”

铁链打落在地,刀尖轻点身旁碎石,剐起道尘埃,古刀步步朝他走去,眼中笑意更凶。

阮青洲颓然坐地不动,至木僵时垂落的袖口忽被攥起。他迟钝地垂眸,看丁甚咬牙自喉间挤出两个字。

“走,吧。”

丁甚面色死白,在弥留之际想起阿娘蹲地将他用力搂入怀中,却转身冲进人群,被刀鞘捅腰滚爬在地,最终至河岸便一跃坠下的身影。

丁母最后在他耳边说的,便是那句——走吧。

“走吧……”丁甚费力张口,倒吸入血水呛得难以喘息,他极痛苦地一字一句叫着。

“殿下……哥……”

哥哥。

再听不见余声,指尖也已松落,周围便似闪电过后的那一瞬死寂。

走吧,主子。

走吧,殿下哥哥。

他曾有机会留住李之和丁甚之中的任何一个,只要推开药馆的那扇门,只要在丁甚被拖行之初就能拽断那根铁链……若是他没废去右手,若是他没来到北朔……

那道咒他生不如死的巨雷终于落下,阮青洲撕心裂肺地痛喊出声,仰面时泪自喉间倒流,哽了喉头。

终见他崩溃在山林间,古刀得逞地一笑,挥刀就要朝那脖颈斩下,却听山道马蹄重响,再来一根利竹横空劈下,他方才退去半步,削尖的竹身便擦着靴面斜插入地,没进了几寸。

古刀冷下神色,远见天际霞光染血,来人凛冽,看来时目光阴冷,半面溅了红,鞍旁挂着新斩的几个首级,随马一路颠簸,浓血飞甩。

马匹尚未停蹄,段绪言甫一收眸见了阮青洲,登时跨步跃下马背,抽刀时鞘间血水飞出,溅过竹身,落了红。

极利落的一刀劈下,压得古刀虎口吃痛,蹬地抵挡,两人于冷锋中对视。

古刀眼已通红,狠声道:“你杀了他们!”

双眸沉至漠然,段绪言眼中只有杀意,他无言,径直抬肘砸向刀身。

力道之重,将人撞至后退几步,古刀尚未站稳,腹间受来一踹,余光瞥见寒色闪过,臂上骤然生出剧痛,再回神时才见血肉竟被削了一片。

面色苍白了几分,古刀忍痛挥刀,锋刃一下被人抵开,继而利刃剐过膝盖,转而砍入肩头狠狠压下。肩峰已被砍断,段绪言抽刀而起,转腕蓄力再往肩头猛然劈下。

血红溅了眼睫,膝头蓦地一屈,直直砸入地面,血便往刀口涌出,古刀撑刀跪地,痛至皱鼻抽气,被拔刀时的力道一带,仰头倒入地面。

血色染过一片。林间刀声已落,枯叶埋地,一柄利竹被攥入掌中,拔地而出时带起尘泥。

步履几步徐徐迈开,渐行渐近,古刀闻声再一抬眸,素白衣摆渐入视野。古刀轻叹:“可惜……也不可惜。”

话落那时,利竹骤然穿入心口,阮青洲眼仍带红却是冷漠,他双手扶竹,用尽气力捅入那人血肉,在鲜血溅起时眼眸微微一动,竟再不惧血红。

远处马声追来,铁风领头疾奔,兵马瞬间漫过林间,踩碎了落叶,古刀在闭眼前露齿一笑。

“戴赫起兵,不日便能攻陷皇都。杀了我又怎样,南望将灭,阮青洲,你也——”

笑声不止,忽被一刀斩了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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