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38)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赵成业便拿烟杆勾他的下巴:“这白眼翻的有技巧啊,再来一个。”

尉升被拨得恼了,不耐烦地抬拳警告,却忽地收了动作。他看着赵成业身后某处,恭敬道:“殿下。”

赵成业轻蔑地笑了几声。

“嘿,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这一套了,以为我会信啊,还一本正经的,殿下殿下……”赵成业叼着烟杆子,学起尉升的语气叫了几声,可方才转过些头,余光瞥见后方的身影,着实让他魂都丢了一半。

“殿……”烟杆落了地,赵成业慌忙捡来,朝人行了礼,“臣失了礼数,殿下恕罪!”

阮青洲没多怪罪,只说:“这两日北镇抚司接连遭袭,锦衣卫得了警醒,应当知道如何应对,丁耿若交由赵同知看管,我想不会再出问题。”

阮青洲替他将话都说满了,怎敢再出问题?

赵成业点头:“殿下放心,此乃锦衣卫分内之事,臣责无旁贷。”

阮青洲说:“今后每隔两日我便会派人来此了解情况,此外,还望赵同知多留意内阁。”

“臣明白。”

听这声应答,阮青洲揭帘进了车,段绪言跟在身后,只坐在车板上。

“进车吧。”

帘里传来淡淡的一声,段绪言这才挪起身,钻进帘中。

随马鞭打响,尉升驱车前行,马携车身驶入暮色,愈渐远去。

赵成业松下一口气,作揖送行。

“臣恭送太子殿下!”

——

车身轻晃,段绪言跪坐着,一双眼睛澄明,始终落在阮青洲身上。

那眼神直白得过分,阮青洲错开目光,问:“想说什么?”

段绪言笑了笑:“殿下的箭术很好,动作也漂亮。”

阮青洲没说话,但停顿片刻后,还是看向他。

“方才为何会出现在密牢外?”

段绪言说:“奴才想寻殿下。”

“为了丁耿?”

段绪言颔首应答:“殿下也知,丁家母子与奴才有些渊源,先前只听丁公公入宫后每年会托人往家中捎钱,但仔细一想,倒不曾听他回家探过亲。”

阮青洲说:“宫人死后,多会递补丧费,就算没有,至少也能通融一番,在收葬前让其亲眷探望,他家人没认过尸体?”

“没有,说到底丁公公也只是萃息宫的一名小宦官,司礼监不会多管,再加之当时萃息宫……”要提及罗宓的死,段绪言似有顾虑,朝阮青洲看了看。

阮青洲只是一语带过:“无需顾虑,接着说吧。”

段绪言便也继续道:“因为当时内官和萃息宫上下都忙,递交丧费的差事就落到奴才手中,可那时丁家母子因交不起租金已被逐出住处,没了下落,奴才寻不见人,直至早春后,才知他二人流落街头,便将他们带回风颜楼安置了。”

如此巧合,便像是刻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避免让丁母认尸。

阮青洲说:“所以你怀疑宦官丁耿冒顶身份入宫。”

“是,”段绪言坦言道,“奴才不敢说丁公公和丁耿一定效忠于同一人,但至少他们不会没有一点关联。”

“那你呢?”眼睫轻抬,阮青洲看向他,“你是为何入宫?”

骤然一阵沉默漫开,独有马车在冷夜中穿行,寒风吹动车帘,撩了几道青丝,段绪言自吹斜的碎发中与他对视着,神色渐淡。

“殿下应当猜到了。”

“猜到什么?”阮青洲说,“入宫前你便与刘客从在风颜楼相识的事吗?”

段绪言表情平静,只抚着指间的细茧,顿停很久,说道:“若要从更早之前开始说起,殿下会想听吗?”

阮青洲问:“更早是何时?”

“未进皇都之时,视野还未被高楼垣墙所蔽,既可嗅到烈风,也能见满目的星辰日月,”段绪言看向他,“殿下也许不知道,皇都之外,天地辽阔,那时奴才也曾在马背上拉过弓。”

他已经很久没骑过马了,一年,或是更久,他也不记得了,段绪言摩挲着手指,摩挲着,似能觉出缰绳在手中剌出的辣意。

耳边声响渐起,胯下骏马御风,十岁的段绪言于马背上侧身拉弓,只一声离弦飞响,箭矢直扎靶上。

他扯绳停马,马匹一声嘶鸣,响至云霄。

箭矢离靶心偏了一寸,段承冷眼睨视,将手边箭筒朝他抛去。

“再来。”

“父帝。”段绪言叫他,段承只是稍稍朝他看来。

“儿臣没力了,可以歇一会儿吗?”

段承厉声道:“段绪言,敌人都到你眼前了,你也能让他等吗?接着练!再不中靶心,今日你把马给我跑死了再休息!”

“儿臣知错。”段绪言背起箭筒,拉绳再向马场奔去。

那身影陷在长风日落里,一跑就跑到了北朔边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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