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40)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手已摸空,段绪言自指间揉过帕上几点鲜红,轻声道:“其实奴才分得清何为迫不得已,何为甘心情愿,至少对殿下,无论是尽忠也好,赴死也罢,奴才都是情愿的。”

眼睫似被夜风吹动,阮青洲轻握五指,攥了衣袖。

“净身入宫,是否算作你心甘情愿?”阮青洲问过一句,转眸回看他。

车内灯火黯淡,段绪言于影中垂眸,掩过眼底暗色,他收起十指,渐将衣袍攥起,摇了摇头。

阮青洲静坐,观他半晌,目光无意扫过他右臂,瞧见不少渗出的血色。

应是方才撞到了伤口。

或因唏嘘还是怜悯,阮青洲未再多言,只伸手牵来那手臂,看了看。

原先为了挑箭,那只衣袖被剪开大半,包着伤口的白布外露,其上,一片褐色中透着鲜红。阮青洲用拇指在周侧轻按,想确认伤口是否往旁侧裂开,抬眸却对上段绪言略带怔然的双眼。

“疼了?”阮青洲问。

默然片刻,段绪言与他静声对视,再又浅浅摇头,眼中似若带些灯火映出碎光,看着惹人垂怜。阮青洲却从中觉出些暧昧,先挪开了眼。

不由得阮青洲挪眼,段绪言似若含笑,已试探着将手搭上他的膝头。

“许是用了药,未觉痛感,只是困乏,”像只受伤后乞怜的犬,段绪言软声求他,“殿下能让奴才靠靠吗?”

尉升听得震然,险些撂了马鞭,又不敢再生懈怠。

四周寂静,只听马车晃响。

阮青洲浅看他一眼,正身端坐,缓缓抖平宽袖搭在座旁,便侧首对着窗。

“待年后你步入弱冠,我便不那么纵容你了。”

见阮青洲眼睫眨动,上下对碰时眸中才带一点浅淡的光,段绪言仰头看他的眼眸,没有说话。

觉察到那注目光,阮青洲问他:“有话要说?”

段绪言含笑,轻声道:“殿下愿意留我,我很高兴。”

阮青洲停顿片刻,应道:“东宫不容叛人,望你今日所言问心无愧。”

段绪言笑着,乖顺地俯下头,将前额搭在阮青洲的膝上。伪装卸下,眼中笑意便冻得发冷。

他违心地承诺,不虔地应答。

“殿下在上,奴才问心无愧。”

——

檐外冷雨不停,一落便落满了两日。

北镇抚司的消息全然封锁在内,包括阮青洲在钱氏祖坟遇袭一事。

如今贪税一案尚未查清,六部便有两名官员先后遇害。在事情还没理出眉目前,太子遇刺的说法若是传出,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只怕到时查案的事摆在了明面上,不仅阮誉之会降罪,东厂还能名正言顺地插手进来,照目前这情势,决不能再让事态扩大。

可另一头,钱尹命案未破,章炳告病多日,阮誉之时不时向内阁提及此事,谢存奕打着掩护,却又问不到案件近况,只能寻到东宫,阮青洲便与他约见于文渊阁。

眼下未至约定的时辰,阮青洲负手立在廊下听雨,只唤来了尉升。

“查得如何?”阮青洲问。

尉升应道:“属下查到严九伶原居于关州北城,其父名为严慈,但自关州军防开建以来,征至关州的平民百姓少说也有上万,役民队里又有不成文的规定,征收进队的百姓只在花名册上记名,再分配至百户千户手下掌管,死伤者均未登记造册,亦未在花名册上除名,可以说是死生难辨,一时要查,属实不易。”

阮青洲微微侧首看他,欲言又止。

尉升以为自己疏忽,忙又答道:“严慈早年间同谁打过交道倒未查清,如今关州军民混住,人口杂多,要捋清一户平民数年前的关系,是要耗费一些时日。”

阮青洲转身进屋,一手轻拍他的肩头:“要在数万人里寻到一人难度甚大,此事我自会予以体谅,你不必为难。”

他掀袍缓缓坐下,提来手炉,捧在掌心。这手炉外罩的布袋还是罗宓亲手制的,原先宫人换炭时,不慎将布袋烫了个豁口,阮青洲也没舍得换,便一直用到如今。

见尉升后脚跟进了屋中,阮青洲说:“先说另一件事,丁耿查得怎样?”

“哦!”尉升这才反应过来,“宦官丁耿于三年前净身,入宫后直接被分派至萃息宫,他本也安分,可出事的前几日却与严九伶起了冲突,但有人作证,事发当晚,严九伶正在后院替下过水的宦官熬煮姜汤,应当没去御花园。”

“死因呢?”阮青洲抬首示意,让尉升避开风口,坐在炉前暖身。

尉升哈出寒气,朝炉边坐近了些,说:“是意外摔晕后,口鼻埋入雪中窒息致死,属下问过萃息宫的旧宫人,丁耿当晚本是去御花园埋溺死的猫尸,但蹊跷的是,在丁耿尸体身侧并未发现那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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