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身(48)

作者:不道不道寒 阅读记录

“父帝息怒,”阮青洲说,“查账的利弊,儿臣与国公权衡过,但比起稳坐储位,儿臣更不愿看到国步艰难、民不聊生。”

阮誉之一时屏声,怒气攒在胸中,可他骂不出口,便将手边的墨笔摔开,墨点溅出弧线,洒在案前。

是时谢存奕屈膝跪地,揽了罪过:“此事是臣考虑欠周,险些让太子殿下陷入遭人构陷的境地,臣责无旁贷,还请陛下降罪。”

阮誉之这才松了口:“念在尚未酿成大错,此事朕暂不追究,还望谢国公谨记各司其职的道理,往后能够谨始虑终,及时规劝太子,更要防有人以太子亲近重臣之名,出言构陷。”

阮誉之话中有话,便是在告诫阮青洲和谢存奕,不得再有过多的交集。

谢存奕自然听得明白,他微微侧首,示意阮青洲不要开口,伏地叩首道:“臣叩谢陛下恕罪。”

阮誉之扶额叹了一声,语气放缓不少:“此案即日起会移交大理寺审查,年关将至,朝廷事务繁多,青洲,你也该要将心思放在政事上了。”

阮誉之说了这话,便是要阮青洲不再插手此事,可税使伙同官员贪税的行径一旦暴露,司礼监和东厂定会出手干涉此事,如此一来,查案进度很可能就会终止在高仲博身上。

阮青洲做不到坐视不理。

“征税一事关乎国计民生,上缴的商税多数由官员私吞,为保朝廷用度,农税只增不减,压迫的均是贫苦百姓,儿臣私以为此举非是缺政懒政,”阮青洲掀袍跪地,“税银案疑点众多,又与章炳钱尹等人的死因相关,高仲博绝不会是个例,其后定然还有大批的漏网之鱼,将此案移交大理寺审理儿臣并无异议,但还请父帝允准儿臣协同大理寺……”

“朕让你习理国政,非是要你过度涉政!”阮誉之打断道,“到此为止了,明日你便去协助谢国公推选改调官员,年前将六部及内阁空缺职位的调职名单交到朕手中,其余的事,不该你插手。”

阮誉之态度强硬,阮青洲欲言又止,噤了声。

他静默行礼,许久才答:“儿臣遵旨。”

——

退出銮殿后,落起零星小雪,尉升举伞,阮青洲行步于宫廷夹道,谢存奕望那背影,冒雪赶来。

“殿下——”

阮青洲顿足回首,谢存奕抖袖跪身行礼。

“臣特来向殿下请罪。”

阮青洲屈身托起那双手:“国公请起。”

谢存弈年过半百,鬓边已显花白,前些年遗了些手颤的毛病,被阮青洲托着的手臂隐约还在发颤。

“臣不能起,”他跪地不起,道,“内阁泄密是臣失职,未能尽心竭力,便是臣老朽无能,内阁辜负殿下信任,亦等同于老臣辜负了殿下。事已至此,不论殿下如何问责,臣都毫无怨言。”

“国公不必自责,查账一事本就是我托请内阁暗中协助,亦是我开口请求不向父帝言明的,因此让国公受累,是青洲之责。”阮青洲后退半步,朝他拱手行拜。

“殿下如何能拜,为何要拜!”谢存弈哑了声,“如今阉党执势,臣能为殿下做的不多,又有何德何能受得起这一拜。”

阮青洲说:“国公的难处,我都明白。”

掌印太监可代皇帝批复奏章文书,因此内阁职权受制于司礼监,再如何反对阉党涉政,内阁也不能在明面上与司礼监作对。阮青洲也知,查账一事随高仲博等人的案件公示于人过后,内阁便再不能涉手了。

“殿下,”谢存奕说,“臣自知命微力薄,但殿下再听老臣一言可好?”

“国公请讲。”

谢存奕说:“眼下三位朝廷命官接连丧命,终如奸人所愿,税银一案尚未查明便被推至风口浪尖,东宫稍一失慎便可遭百官弹劾,如今能护住殿下的唯有陛下,殿下莫同陛下置气,也万不能再与陛下争辩了。”

“可此事不该如此了结,”阮青洲说,“国公也知,大批商税税银进入私囊意味着什么,农税大幅抬升,国库依旧难填,拨至关州的财款再经层层削减,叫苦不迭的依旧是平民百姓,南望求四海升平,求国泰民安,却只有被蒙了双眼的贵胄子弟能耽溺在虚荣繁华里,如此,当真是对的吗?”

谢存奕喟叹着摇头:“臣也知不对,是百般不对,千般不对。让大理寺查案最好的结果可能只是以儆效尤,贪污的税银或许也只能收回几成,但殿下有没有想过,当初查案之时,那些人若是为了自保才处处设阻,又何必非要对殿下痛下杀手?藏在这贪墨之风身后的,是一颗赤裸裸的夺储之心啊!税使均是宦官,贪税一事阉党难辞其咎,如今尚有殿下与阉党抗衡,可来日若连东宫也落入贼手,南望会如何水深火热,那时的民生之艰,不会比现在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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