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临杞目光微微闪烁，随即又黯淡下来。

不怪叶序年事事以颜面为先，实在是他从前太过在意自己的脸面，不愿屈尊为人男妻，不愿委身孕育子嗣，这才致使叶序年与他疏离至此。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叶序年从前是最不在意这些的。

见明临杞有所犹豫，叶序年在他面前单膝跪了下来，轻柔地握住他的手：“陛下方才说后日要请恒王世子进宫，可是想过继世子的嫡三子？”

叶序年向来聪明，明临杞自知瞒不过他，便直接认了：“左右那些大臣只知你我育有子嗣，却并不知淮王府到底有几个孩子。襁褓中的婴儿才出生不久，我久居洛都，他们没听到什么风声倒也说得过去。”

叶序年点了点头：“陛下思虑周全，只是陛下为何不愿昙儿随皇姓？”

明临杞眼睫轻颤，眸底含着一汪水光，晶莹宛若晨露未晞：“昙儿是你我之间唯一的牵绊，他是叶家的孩子，是我和叶家少将军的孩子。”

“可……”

叶序年还是犹豫，即便明临杞过继一个孩子回来，对外宣称是他们的孩子，可叶之昙毕竟是嫡长子，如今又养在宫里，若是不改皇姓，便永远堵不住那群朝臣的嘴。

明临杞俯下身，一个轻如羽翼的吻落在叶序年唇角，将他那些未说出口的劝阻都拦了回去：“昙儿是我要生要养的，亦是我让他随了叶家的姓，你从未强迫于我。既如此，我便容不得旁人怨你半分。至于昙儿那边，我自会教好他，将来如何做一位同他父亲这般的忠臣良将。”

窗外寒风呼啸，新添的炭火在铜盆中轻声劈啪作响。明临杞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叶序年的脸，思绪恍然翻飞至他们才成亲的那一年。

他们在初春时节成亲，可叶序年转日便出征南岷，直至仲夏才归，压根没有机会如旁人那般享受新婚燕尔的滋味。后来，长州饥荒动乱，江州军前去镇压，叶序年听说他病倒了，急急从长州赶回洛都，裹着一身寒气进了屋，却不敢靠近他。

叶序年始终是这样细致地爱护着他，即便从前年少莽撞，但也只是在情事上不知分寸罢了。

偏偏他从前最介意此事。

“阿年……”明临杞捧着他的脸细细端详许久，绽开一抹笑，“你生得真好看。”

再如何悔恨过去也没有用了。他困囿自己半生，也虚耗了他们半生光阴。

叶序年偏过头，在他掌心虔诚地落下一吻，复又抬眸看向他：“陛下如今是晟颐的君王，合该以大局为重。臣愿为皇室颜面与陛下和离，再不入后宫。但，臣也有一个私心请求，还望陛下成全。”

明临杞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你真的要走吗？”

“臣与陛下本就不是同路人。来皇城之前，臣就明白这个道理。”叶序年将他微凉的双手收拢在掌心，温热干燥的大手包裹着明临杞的手，将暖意传递给他，“往后的路，陛下要一个人走下去，不要回头。”

明临杞怔怔地看着叶序年，一时无话。

曾经他认为，独自过完这一生是最好的选择。他不在意皇兄眼里是否容得下他，也不在意洛都城中有多少男女心悦于他，只愿孑然一身，清静自在。

可如今，却是不得不独自过完剩下的日子。

明临杞再也忍不住表面的风平浪静，倾身伏在了叶序年肩上，揽住了他的脖颈。

两人都感受到了彼此细微的颤抖。

“你若不在，要我如何走下去……”

这宫中漫漫长夜，若是没有叶序年，要他一个人如何熬过去？

叶序年抬起手，安抚地轻拍上明临杞的后背，温柔的话语落在他耳畔：“生也好，死也罢，无论生死，臣永远忠于陛下。”

一滴滚烫的湿润顺着叶序年的脖颈淌进衣领，在华贵的银白织锦缎上晕开浅淡水迹。叶序年心头一阵酸涩，将明临杞搂的更紧了些。

“陛下，成亲这些年，臣始终爱慕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臣一生一世都是陛下的人。我们的感情不需要什么形式去证明，即便臣不在陛下身边，臣的心也在陛下这里。”

叶序年一字一句说的真诚，明临杞听进心里却只有无边无际的难过与痛苦。

带着哽咽的沉闷声线从叶序年肩头传来：“可是……我们成亲的前五年时光都被我挥霍了，我们真正相爱也不过一年而已。我好不容易有了补偿你的机会，就这样和你分开，要我怎么甘心呢？”

叶序年带着薄茧的掌心覆上明临杞的后颈，轻轻揉了两下，安抚之意不言而喻。

“能得陛下垂爱，臣心满意足，陛下不必自责。皇室姻亲有诸多身不由己，臣明白陛下的心意，陛下也顾念着臣，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