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如此。

他复又阖眸，尽力分辨着混杂在战乱中那一声声极其微弱的银铃声，以此来判断离浚所在。

不知杀了多少个人，云锦澈右臂忽然剧烈刺痛起来，直到耳边传来秦寒舟的叫喊声，他才发觉自己是中了箭。

不过是分神了片刻，银铃声已几不可闻，云锦澈顾不得右臂滚热的鲜血流了满手，攥紧马缰：“追风，去！”

追风带着他在敌军中横冲直撞，云锦澈右臂已快要抬不起来，只得用左手摸出短刀，随时准备出手。然银铃声越来越近，耳边却也愈发吵闹。兵戈黄沙逐渐离他远去，脑中银铃乱作一片，头疼欲裂。

徐锐最先察觉了异样，惊道：“云将军怎么一个人往那边去了？！”

赫连清宥闻声望去，离浚驾马在前，云锦澈紧跟其后，二人离王宫已有百丈远，登时心头一紧：“不好，中计了。”

与离浚合作之人是慕旭而非滗翎屿，慕旭已死，滗翎屿众臣势必将奉新君，绝不会任由离浚在此作威作福。而他找来的这两万兵力，不过半个时辰下来已死的死伤的伤，根本不堪一击，不知是从哪里找来的乡野混子，充个排场罢了。

起复南郗大计已败，离浚要的，是和云锦澈同归于尽！

云锦澈本就耳力非常，眼盲后比从前更甚。他不知离浚佩戴的银铃是何物，定是追着那铃声去的。

赫连清宥挥剑挑开面前的敌军，飞身上马，朝云锦澈追了过去。

澈儿，不要跟他走，等等我。

第103章 追悔

云锦澈被追风带着，离那铃声越来越近，正欲出手，眼前忽然一片清明，浮现出赫连清宥的脸。

“……师父？”

面前的男人穿着藏蓝色衣裳，身上银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虽与离浚穿戴相同，但云锦澈一眼便认出，眼前的人就是赫连清宥。

就是这般温柔又冷淡的目光，让他在湛王府，心甘情愿地赔上了四年。

“锦澈，为师昨日教你的剑法可曾学会了？”赫连清宥向他伸出手，“你过来，与离影过过招。”

云锦澈低下头去，不知手中何时出现了一把长剑。他认得出来，这是赫连清宥的剑。

赫连清宥不喜旁人碰他的东西，水云居更是只许离影一人入内伺候。这柄剑是赫连清宥出宫立府时宸阳帝所赐，他自己都不曾用过，却每日拿来让云锦澈作练习之用。

其实细细想来，当年在湛王府，赫连清宥给过他的偏宠不计其数，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唯独他固执地追求着王妃之位，幼稚地想要赫连清宥向天下人承认他们这段难以启齿的情缘。

一直都是他，对赫连清宥步步相逼，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云锦澈忽然落下泪来。

如果，如果当时他不那么任性，如果他懂得知足，是不是就能一直留在师父身边？如果他对师父坦诚一点，告诉师父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会陪在他身边，是不是云家就不会出事？

这些年，他到底是在怨谁呢？

云锦澈握着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师父，我……”

他想告诉赫连清宥，我学会了，其实我一直都会，我的武功不在离影之下，我也可以保护师父。

只是他尚未说出口，耳边传来一声极其微弱的呼唤：“澈儿，快醒醒。”

醒？

云锦澈眉头一拧，面前赫连清宥还向他伸着手，似乎在等他像从前一样蹭过去撒娇，说师父我学不会。

不对。

他不该能看到这些。

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云锦澈双目紧闭，忍受着几欲作呕的晕眩感。不知过了多久，所有的不适渐渐褪去，他再次睁开眼睛，却发觉自己正被人紧紧搂在怀里。

方才那声微弱的呼唤，便是这样传进他耳中的。

兰香几乎被血腥味掩盖了干净，但云锦澈还是闻到了，抬手回抱住面前之人。然而他才抬手触到那人身后，却摸到了满手黏腻。

“澈儿，别管我…”赫连清宥伏在他肩头，气若游丝，“离浚还不知道你醒了，他就在我身后，快推开我，杀了他。”

云锦澈脑子还不是很清醒，不明白赫连清宥在说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来：“你，你受伤了？”

“不要去听他的银铃声，再信我一次，他就在我身后。”赫连清宥费力抬起手，在他脑后轻轻揉了一下，“头很疼是不是？乖，按我说的做，往后再不会让你疼了。”

云锦澈穿着盔甲，感受不到赫连清宥的体温，不知他伤势如何，只能先依着他的话，咬牙推开了他。

他此刻才发现自己早已被人带下了马，却未受伤，应当是赫连清宥护了他。云锦澈循着赫连清宥所说，反手扬鞭向他身后狠狠劈下，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