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放枝突然往前小跑了几步，停住，转过身来笑着看他。

他见她弯着眼睛笑：“陆骁，热可可很好喝。”

小姑娘应该是真的高兴，白白净净的脸颊衬着灯光，弯着眼睛，里边亮亮的好像装了星星。

陆骁见她笑，心里头像是被凉凉的薄荷从头至脚涤荡过一遍，通体舒畅。

他突然明白了。

他哪里是不习惯林放枝现在的性格，分明是见不得她难过。

如果小姑娘能笑的开开心心的，好像不管让他怎么样，也没什么关系。

林放枝这会儿正挑眉看着他，笑道：“你干嘛一动不动，想喝热可可？”

陆骁笑了。

他对上她的眼睛，舔了舔嘴唇，低低地笑了一声：“想。”

路边的灯光映着陆骁的眼睛，那双眼睛此时流光溢彩，林放枝看到他眼底染了几分温柔的光。

她一怔，马上换了副戏谑的表情：“想的美。”她走近几步，把手里的花塞到他怀里，“您还是劳驾帮我拿会儿花吧。”

陆骁没听清她说什么，脑海里有片刻的空白。

直到旁边球场传来篮球擦框的声音，他方才回过神来，发现林放枝已经往前走了一小段距离了。

他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现在才意识到那句“想”有多不妥，他看着小姑娘安心走在前面，浑然不知她跟在她身后的人心里的想法是多么阴暗不堪，想把她占为己有的龌龊念头早就滋生在他心头，攀着荆棘疯狂生长快要越过克制的高墙。

直到身后篮球入框“砰”的一声炸开，他心想——

陆骁，

你完了。

—

林放枝回到家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陆骁送的花，张妈接过她的东西笑着指了指厨房，走近一看，外公果然在忙里忙外。

她倚在门口，静静地看外公把手里的柚子整整齐齐剥开，一块一块仔细地分开来，正忙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踩着脚上的毛拖鞋又急忙往微波炉那边走，瞥见她笑着走过来：“枝枝回来啦，今天累了吧，外公正弄着你喜欢吃的柚子呢！你先回房间，等会儿外公给你送上去！”

林放枝原本正走神，闻声赶忙吸吸鼻子低下头：“没事儿外公，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我等会儿自己弄就行。”

“唉哟那可不行，别的不说，这热牛奶的手艺就属外公的好，张妈都没我热出来香！”老爷子说到这，拍了拍大腿，“瞧我这记性，牛奶还没倒上呢就剥柚子，枝枝你先上去啊！可得要好一会儿呢！”

等老爷子把牛奶放进微波炉设好定时，再转头发现自家孙女还傻站在门口，疑惑道：“乖孙，你怎么还不上去？”

“啊。”

林放枝仓促收拾好表情，急急转身：“那我先回房间了外公！”

她一路小跑上楼，到了房间才敢放松捂在嘴上的手，这会儿已经被浸湿了，眼泪簌簌掉下来，滚烫的颗粒顺着脸颊打在手上，林放枝不敢出声，眼泪从指缝间溢出来，源源不断。

外公是个特别顾家的人，即使是从前外婆身体还健康的时候，这些事儿也轮不到外婆亲自动手，都是外公一手操办。这个男人脾气暴了一辈子，在部队里威名远播，可林放枝还真没见过他在家里发过火，对着外婆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说什么做什么。

啊……

不对。

其实有过一次。

上辈子外婆过世，她没赶上最后一面，后来回到老宅，外公是真动了怒的，她战战兢兢站在灵堂边上等着被训话，可等了一个多小时，老爷子只说了句“长大了，连外公的话也听不进去了”，叹了口气就再也没开口。

轻飘飘一句话。

宛若千斤鼎一般压在林放枝心头，后边十几年，辗转反侧萦绕脑中，挥之不去。

可她越是有愧不敢面对外公，越是连老宅都不敢回，以至于外婆走后，她一心将注意力放在顾知寒上，生怕想起一点儿不愿意记起的东西，真是出乎意料的，再回老宅，竟然是外公的葬礼。

现在想想，外婆过世对外公打击多大啊，她尚且有父母陪伴，可外公失去的，是每天陪他吃饭闲聊，互相照拂的老伴儿，生活琐碎林林总总，算起来岂止是伴侣，其实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她眯起眼，只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你林放枝何德何能，让这么多人为你的任性买单？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接通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低低沉沉，莫名悦耳的让人安心，林放枝吸了吸鼻子，说已经到家了。

陆骁本来只是确认一下她是否安全到家，听见带着哭腔的鼻音，立马察觉出不对来：“你怎么了？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