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时候，给他们带来了这个伟大毛线的弟弟却毫无怨言, 每天兢兢业业帮他们完成那些他们自己都觉得又脏又累的杂活。

在矿山和屯田的农奴们看来，这位好像从天而降一样的小少爷实在是仁善得有些过分了。

他的职责是记录农田作物成长情况和监督从矿山到铁匠处的矿石运输, 防止那些农奴偷藏矿石。因为这些工作的地点又脏又不体面, 加上极其枯燥, 原来的那两位少爷是很少来的。

可这位奥斯本少爷却不同。他长相斯文俊秀, 给人的感觉却很是亲切。哪怕是面对最卑贱的农奴也依然彬彬有礼，他说话的语气温柔，如同天空一样蔚蓝的眼睛认真看着你的时候，总会让人不自觉把心里的所有秘密说出来。

很快, 这位年轻的少爷就凭借他的好样貌和好性格赢得了一片赞誉，大家都很乐意把自己生活中的烦恼讲给他听。不管是多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奥斯本少爷都会认真听完, 然后露出让他们感动的悲悯表情，说出非常符合他们心意的安慰。

“真的是太凄惨了, 如果您的母亲能坚持到收获之后, 或者是我父亲能把税收降低一点点，也许她就有钱治病活下来了。”奥斯本痛惜地说道。

“谁说不是这样呢？”唠唠叨叨讲述完自己悲惨遭遇的农夫垂泪道。

“可是税收也是不能少的, 毕竟只有拿到了税收, 勋爵领才能铸造更精锐的兵器, 让士兵们吃饱有力气, 从而为我们赢得胜利。”

农夫闻言也欢喜起来, 露出憧憬的神情：“是啊！如果勋爵能够胜利, 我们就会有更多的土地啦！到时候我也可以买一个战败国的奴隶——等到他们战败了，那边的人一定会更便宜的，您说对吧？”

“一定会这样的。”奥斯本赞赏地鼓励道，“请放心，今年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希望到时候您能买到中意的奴隶。”

“……她是在施放自己身为上位者的善意吗？我怎么觉得这么不对劲啊？”叶悬光越听越奇怪，忍不住和自己的正式员工们吐槽起来。

现在她的正式员工有三名，按说应该可以拉一个四人大群了，可奥斯本因为性格原因遭到了另外两名正式员工的一致抵制。他们用“试用期考察”为名把奥斯本排除在外，三个人又拉了个不带奥斯本玩的小群，可以说是非常不友好的一家辣鸡公司了。

“不，哪怕是封建王朝的帝王展现自己的仁善，也肯定是会许下减税赋轻徭役的空头支票的。现在这个人甚至保证绝对不会减轻他们的赋税，而那个农奴甚至还深表赞同，这本身就很奇怪，对吧，谢先生？”金说着还不忘问一下真正封建时代的土著谢如期。

谢如期想起了自己在大兴朝的那段日子。那时候的皇帝虽然昏庸，可到了农月祭的这种日子，还是会装模作样下地亲自扶两下犁以示自己对农耕的重视的。现在这边的人的表现确实让他感觉到奇怪。

他们继续看着奥斯本来到矿山，如法炮制地和矿工们进行了一番亲切交谈，照样把比农夫们过得更苦的矿工感动得热泪盈眶，连连保证奥斯本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仁慈的领主，辅佐未来的克莱斯特勋爵取得更广阔的土地的。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叶悬光朦胧感觉到了什么，“你别说这里的百姓容易被哄骗了，他们同时也在哄着奥斯本啊！”

最直接的阶级对立和愿望祈求从来都是发生在剥削者和被剥削者之间，在这个城堡的社会关系中，剥削者是克莱斯特勋爵，可能成为剥削者的是他的三个儿子，而奥斯本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少爷，在农夫和矿工们看来既不是正在剥削他们的人，也不是未来有可能掌握剥削他们的权力的人。所以她的身份非常无足轻重，她对他们仁慈，这些人会感激，可也不会真的觉得她能改变他们的生活。

另外，这边的社会正处于长期的战乱中，阶级流动非常频繁，这些看起来处于剥削链底层的人，也极有可能通过一场战争的胜利成为剥削者，这时已经被无数次现实证明过的事实，于他们而言是切实可见的希望，因此他们并不反对这种战争定阶级的制度。相反，还会成为这种制度的拥护者。到了最后，每个人都是战争这台巨大绞肉机的一把薪柴。

很可悲，可却很现实。

“任务艰巨啊……”叶悬光头痛地说道。

奥斯本一路护送矿车回到铁匠这里，给自己完美上位者的形象画下了一个句号。等她回到房间里，就立刻在桌上铺开了羊皮纸卷，用羽毛笔在上面写下几个名字。

羊皮纸卷上面已经记下了足有几十个名字，它们用只有主人能看懂的符号分了类。奥斯本低垂着眼睫看着那些名字，很久都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