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 所有房子都燃起了炊烟, 在人烟稀少的土丘背后，却有一个中年人正站在那里，他不时看向河对岸的方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道身影过了桥慢慢朝这边走来, 他身形高大步履从容，等走到近处，他的脸被远处灯火照亮, 中年人才松了一口气。

“好久不见了，特鲁叔叔。”年轻人朝中年人打了个招呼。

“弗尔格, 你终于来了, 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特鲁也说道，同时他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弗尔格, 心中忍不住惊叹不已。

弗尔格是来自阿克顿领的奴隶, 与克莱斯特领的特鲁家有点遥远的亲属关系, 当他因为战败沦为奴隶来到克莱斯特领时, 特鲁曾经一度想要把这位远房亲戚要过来, 在自己家的照应下, 哪怕没办法改变他的奴隶身份，也多少会好过一些。只不过后来听说领主奥斯本亲自把这批奴隶献给了恶魔，他才放弃了这个念头。

那时候弗尔格已经是重病缠身，他以为这可怜的年轻人会惨死在恶魔手中，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俨然是一个过得很好的阔绰户了。

“弗尔格，我是有事想要拜托你的。”特鲁小声又急促地说道，“你们在河西那边到底遇到了什么？那里真的有一个恶魔吗？”

弗尔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然后微笑着回答道：“那里……确实是有着一位恶魔冕下呢。而且，那还是与奥斯本领主签订了灵魂契约的存在，可以算是这片领地的另外一位主人呢。”

特鲁倒吸了一口冷气。

昏暗的光线中，弗尔格看到了他脸上的惊恐和挣扎神色，他也不催促，静静等待了许久，终于，特鲁咬了咬牙，用更低的声音说道：“亲爱的小弗尔格，你知道的，我和你的母亲曾经是很亲密的姐弟。我希望……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获得你们河西那边的种植技术吗？我也想获得一样的丰收……”

弗尔格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是，特鲁叔叔，那可是恶魔传授的技术。而且您不是自由民吗？怎么会需要……”

“我需要粮食和钱！”特鲁急切地说道，“奥斯本少爷是一位仁慈的领主，地租只收三成，如果不够的话也可以来年补上。可是你知道帝国的规矩，如果连续两年没办法缴够地租，就得从自由民沦为农奴了。而我是今年播种的时候才摆脱农奴身份获得土地的，我……”

他没有往年存粮。而且他获得的那块土地也并不肥沃，收成极其有限。如果足额缴纳地租，一家人也许会饿死在明年的冬天。

因此，为了活下去，他甚至可以和恶魔进行交易。

弗尔格笑了起来。他并没有立刻答应或者拒绝，而是问道：“特鲁叔叔，你还记得我们的村子叫什么名字吗？”

特鲁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努力回忆：“好像是叫河西……示范村？”

“对的，您知道什么叫示范吗？”

这是个新造的词，可从词根的组合上来看，特鲁不难猜出它的意思。

“就是……作为范本给我们看的？”

“对的，您看，我们的村庄主人是梦魇女神冕下，而你的领主奥斯本少爷则是和梦魇女神冕下签订契约的人。你觉得接下来，奥斯本少爷会怎么做呢？”

特鲁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他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说，接下来除了你们之外，我们河东这边也会推行和你们哪里一样的技术，甚至是……地租？”

“我不知道，毕竟我只是一名普通的农奴罢了。”弗尔格一摊手说道，“不过我想，既然奥斯本少爷是一位仁善的领主，那么如果领地内很多自由民都有相同的愿望的话，他应该不会坐视不管吧？”

特鲁若有所思又隐隐兴奋地离开了。弗尔格也转身过了桥，只是他没有马上回宿舍，而是来到了下游的僻静处。在那里，全身白骨间都垂挂着荆棘锁链的恶魔正在等着他。

黑夜之中，森然的白骨架子漂浮在空中的样子更显可怖，可在弗尔格眼中，这个世人都惧怕的深渊恶魔却是把他从死神那里带回来的救世主。

“说完了？”叶悬光问道。

弗尔格恭敬低头：“是的，完全是按照冕下您教给我的那些话说的。他看起来非常心动，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联系有同样想法的人了。”

“做得很好，现在你可以回去休息了。就像今天这样，去传播我的善名吧，要不了多久，我的力量就可以治愈你的疾病了。”

年轻人恭敬地行了个礼，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多少激动之色。他平静地看着叶悬光说道：“冕下，我的性命是您从死神那里抢夺回来的，连这留下的病痛也是我曾经被拯救过的标记，您无需对我承诺什么，我仍然会将余生全部花在为您布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