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雨之中，村民们惊喜地赤脚欢呼跳跃着。哪怕看了再多这种画面，叶悬光依然能为百姓们这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而高兴。她矜持地盘坐在青石上，享受着众人的感谢，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带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从人群后面走过来，颤巍巍地拜倒：“谢神龙救我等性命，只是老妇家家中只剩孙女与我相依为命。纵有甘霖，亦无力开田垦荒。求神龙给我们一条生路，只要有一口饭吃，老妇与孙女愿跟随神龙左右，但效犬马之劳！”

唉，又是一个。

那老太太与小女孩都是衣衫褴褛，瘦得眼球突出在外，看上去和蒙皮骷髅没什么区别。这年代频繁征兵，家里的男性劳动力都被拉去填沟壑了，像这样只剩老幼妇孺的家庭叶悬光这一路见得太多。她心里是很想把他们都带回去的，可现在她还是没那个能力和时间。

“邵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点滚回去！”跪在最前面的村老忽然勃然大怒，“你一家子克夫克子的绝户头，这等不吉利的女人怎么敢往神龙面前凑？若是神龙降罪咱们村，这罪名你担当得起吗？！”

嗯？什么意思？这是看不起她相中的劳动力咯！

叶悬光顿时不高兴起来，她尾巴一甩，一道紫色的电光啪的一声打在大喊的那老头面前，吓得他猛地后退一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前一刻还在吵嚷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始作俑者老妇人更是抱着孙女连连磕头，泪如雨下却不敢出声。

叶悬光慢条斯理在空中凝出几个字，眼睛一瞪发出嗷的一声，又拍了拍尾巴强调着——我也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这年代又没有退休这说法，那老太太虽然瘦弱，可带回去养一养，做饭洒扫之类的活还是能干的。小姑娘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好好教育，长大后就是社会建设的栋梁之材。无论是搞技术基建还是当公务员从政都有无限潜力。

这老头要是把她的劳动力都给赶跑了，以后的建设难道要交给他这种只会摆架子的人？

在场都是不识字的，只有那朱秀才站出来，把叶悬光的话一字一句念了出来。引发了一片心思各异的目光。叶悬光也没心思在这时候对这些人支教，因为她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悬光上神……悬光上神……”

她身边并没有人，而且呼喊的声音也让叶悬光感觉有些熟悉。她仔细回忆了一下，然后恍然大悟——这不是之前那个和她牵了锁链的谢小将军的声音吗？

她之前离开他的时候就发现了，只要她心里愿意隐藏，是可以选择不看到锁链的。这么长时间来她也快忘了这人的存在，怎么这会儿又出来刷存在感了？

叶悬光让锁链显形，意外地发现谢小将军离她不远。她的意识能顺着锁链探过去，等到看清那边的情况，不由得啧了一声。

让他不听她劝！看，这会儿遭报应了吧？

不过这锁链居然还能当紧急呼救通话器，看来她还有很多功能没有开发出来啊。

谢如期确实是已经陷入了绝境。

皇帝决意要用他的性命引出那位上神，就算没引出来也能为自己除去一块心病。故而只给了他五千残兵，让他去攻打南边占了宁陵二州自立为王的宁王韩兆义。那宁王兵多粮足，他带着的这些人简直是去送菜的。可是……他居然还抱着想要把他们活着带回去的念头。

他一个人，死便死了，为何还要搭上这些步卒？他们哪一个身后没有父母妻儿，让这些人死在这里，陛下就不念着身后黎民百姓吗？

周围的人越来越少，谢如期心中悔意翻腾不休。他知道自己之前已经拒绝过上天垂怜，此刻不该再奢求天予援手。只是他却仍然忍不住念起那个他唯一还记得的名字。

悬光上神。

就当是图一个心理慰藉也罢，只要念着这个名字，他仿佛就重新回到了那个校场上，她踏浪而来，倾盆大雨滋润了他本应干涸的生机。

“这么说，你后悔了？”

人呼马嘶中，谢如期恍惚像是又听到了那个声音。他将面前敌将撂到马下，下意识应道：“是！我后悔了！”

“那你愿意造反吗？把那个昏君从上面拉下来？”

“……”

谢如期猛地意识到，这声音并非他心中臆测。他抬起头来，果然在黑云压顶的天上看到了一抹耀眼的金色。

是那条龙！

悬光上神居然真的为他来了！

一瞬间，种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让谢如期感动之余，一颗心更是沉沉坠了下去。

天上仙神尚且愿意为了一介凡人的性命驻足，可他誓死效忠的帝王却亲手把他推进了深渊。都说天地不仁，可现在看来，谁能说那不是凡人为了给自己的无情无义寻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