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农妇的心，可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紧紧抓着衣服的下摆低头不敢出声。

毕维斯仔细看着那台农机，它前面有着精钢打造的刀叶，也有盛装收割下来的麦子的大斗，这些他都见过。可他的后面连接着的却不是虹力舱，而是一个更大的箱子，运转的时候会发出突突的声音，带动着皮带轴旋转收割。

这明显是和机械教会推行的完全不同的两套体系，说它是蒸汽文明的产物也勉强能搭边，可毕维斯毕竟是经受过系统教育的人，虽然没有拆开来，可他也能从大致的结构上看出这东西隐藏着另外一条路径的萌芽。

那是教会绝对禁止的东西。

他们动了最不能触碰的领域。

毕维斯重新回到车上，脸色铁青，白衣司铎沉默着跟在后面，他觉得这位灰灵者随时可能拔出虹力枪爆了他的头。

“进城！”毕维斯低吼道，“渎神……背叛者……我倒要看看，那位邪神有多大能量，能让那些被机械之神从泥淖中拉起来的人也绑上战车！”

白衣司铎不敢在这时候出声，可他却发现了盛怒的灰灵者没留意到的细节——蒸汽动力车驶进城门，开在街道上，一路深入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路上的行人在看到车身上机械神教的标志时，有不少人露出了和刚才那农妇同样惊异恐惧的神色，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的。

没有军队、没有刺杀。白衣司铎不相信能从机械教会手上夺取一座城市的势力会不知道他们进城的消息，那么前方的毫不设防多半意味着更加凶残的埋伏……

其实他真的想得有点多，苏克夏没有护城军和收尾，没有人反抗机械神教，纯粹是因为叶悬光手上没有能用的人而已。

她夺取苏克夏的过程太过简单粗暴，到现在还没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完整班子。为了尽早把谢小将军从繁重的公文中解救出来，叶悬光正在抓紧时间培育一批可以快速上手的文职人员。

她从机械教会原来那些没有正式编制如今获得转正机会的临时工入手，选择了一些有基本文化素养的人员进行集中培训和测试，只要能完成基本的公文撰写、沟通传达和常见事件处理就可以，不要求他们有多么高的个人才能，在社会制度不发生大变革的情况下，制度化模板化的工作人员能起到最大的作用。这一个多月她的第一批公务员即将结业上岗，叶悬光非常忙碌，忙到她下意识忽略了自己没有任何武装力量的事实。

所以，她其实根本不知道机械教会的车已经到了自己的家门外。

当灰灵者带着一身怒气走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教会里忙得人仰马翻的场景。

“7号通知呢？苏克夏工厂管理条例还没有拟定好？说了今天一定要把正式文件发出去的！你们做不完就不能加加班吗？！”

“可是10小时工作制……”

“10小时工作制是针对劳务工人的！我们这种人不受劳动法保护，就算是猝死了也要把制度给我赶出来啊！”

“沃尔什钢铁厂员工事故处理完了吗？伤者治疗？抚恤金？家属情绪安抚？什么？沃尔什家主说没钱？那就用他的固定资产强制执行！呸，没有岗前培训和安全防护措施就敢让工人上熔炼炉，黑心资本家都给我去死——”

每个人都在奔跑、在大喊、在焦躁、在崩溃挠头，他们甚至没注意到教会门口停了一辆售价在一百万金币以上的加长版蒸汽动力车。如同中了某种精神诅咒一样，理智清零一般崩溃大喊着。

……这是什么邪神，诅咒害人都先从自己的教会内部开始？！

灰灵者脸上的表情从愤怒变得有些茫然，他想要冲进去杀个痛快，想要一口气拿下那个邪神，可里面无头苍蝇一样暴躁乱窜的人群让他找不到第一个下手的目标和发泄口，只能继续就这么站着……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

一个明显是刚入门的低级文员看到了站在门口有些彷徨的（闲）人，顿时眼前一亮，抱着手里乱糟糟的文件就冲过去，期待地看着他们：“你们是上级派来帮忙的吗？”

这是个相当年轻的姑娘，一张红润的苹果脸，星星眼看着他们的时候异常可爱。灰灵者接受的教育和他的地位不允许他直接对这么一位淑女下杀手，只能耐着性子听她讲话。

“是的。”毕维斯答道。

他们是来自圣城加德的灰灵者团队，来这里是为了惩戒邪神，确实是上级派来帮忙的——毕维斯如此想道。

小文员看到外面停着的车，顿时眼睛更亮了：“你们还有车，太好了！城外的煤矿出了事故，我们正要去现场处理，正好现在就能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