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栋烂尾楼，这地方光秃秃的，没有栏杆，也没有任何防护措施。林阳得把王炽朝边缘地带用力一推，同时自己也因为反作用力后退了好几步，两人暂时分开。王炽被推到楼层边缘，这个地方没有防护栏，王炽往后一看就能看到百米高空，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徐夕谱瞅准王炽摇摇晃晃还没站稳的时机，扛起一根钢筋冲了上去。一根钢筋对徐夕谱来说是很重的，她几乎把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钢筋的一端撞在王炽小腹上，王炽身体失去平衡，从高楼坠了下去。

徐夕谱喘着气，满头大汗。

徐夕谱非常冷静地把钢筋放回原处，并用废弃扫把把灰尘扫得平平整整，以防别人看出打斗痕迹，然后她拉着林阳得的手离开了这栋烂尾楼。

他们往义山方向走。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大一小，牵着手。

“你今天杀了两个人。”林阳得说，“在绿山公园，你推了那个女生，我看见了。你为什么推她？”

“她杀了我朋友。”

“你朋友？”

“就是那只小猫。”

“你把石头放在台阶上，事后为什么不把石头移回原处？”林阳得提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不能移。如果我把石头移回去，警察就会断定我移动石头的目的是为了杀舒静静；但如果我没把石头移回去，警察反而会以为石头是其他人恶作剧放在那里的，一切只是个意外。”

林阳得面露讶异。他好像再次从徐夕谱头上看到了魔鬼的犄角。

“哦。那你为什么杀王炽？”林阳得又问。

“他死了才好做你的替罪羊呀。”

“那也应该是我来动手。你为什么帮我？”

“我……我想帮你而已。”徐夕谱小声说。

林阳得垂了垂眼，“你是第二个无缘无故帮我的人。”

“第一个是谁？”

“我的老师，她姓郑。当年我也问过她，为什么帮我？她说，我是她的学生呀。”

“郑老师是不是对你很好？”

“嗯。她帮我交学费、补贴我生活费。最重要的是，她不怕我，也不看不起我。所有人都说我天生就是个恶魔，只有她不信。不过……”说到这里，林阳得自嘲地笑了笑，“她错了，我就是个天生的恶魔。”

说着，两人已经到达了义山。

徐夕谱坐在地上，抱着双腿。要是在以前，那只圆头圆脑的流浪猫听到她的声音，一定会跑过来黏在她的身边，但从今天开始，永远不会了。

“跟我讲讲你的老师，好吗？”徐夕谱对林阳得说，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林阳得坐在徐夕谱身边，缓缓说道：“郑老师大概三十多岁，圆脸，长头发，很爱笑，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她很胖吗？”

“不胖。她的眼睛是月牙的形状，不笑的时候是月牙，笑的时候就是一条缝……”

第109章 金钗之年（十五）

六年前, 林湘镇中学。

“郑老师，你们班那个林阳得又在校外打架啦？”一位教师在走廊上碰见郑寒松，寒暄道。

郑寒松“哎”了一声, 说：“我刚刚教育完他呢。”

“之前他想辍学，你到处找他, 劝他回学校上课，那时候我们就跟你说过，像林阳得这样的学生，不愿学就算了。”

“怎么能算了呢。”郑寒松不高兴地说, “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我听派出所的民警说，林阳得每次跟人打架, 下手异常凶狠, 像一匹狼一样, 同龄人没有像他这么狠的。郑老师, 他爸爸是杀人犯, 还是专家亲口认证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他爸是反社会人格障碍，他说不定也是。郑老师, 你千万小心些, 别对他太好。你就不怕农夫与蛇的故事在你身上上演吗？”

郑寒松不以为然, “你听说过罗森塔尔效应吗？心理学家做了一个实验, 随机抽选出一批学生名单, 声称他们是最有发展前途的优秀学生。教师信以为真, 对名单上的学生抱有更高的期望、给予更高的关注。最后这些随机抽取的学生真的变得活泼自信，学习成绩也有了很大进步。好学生如此，坏学生同理。如果先入为主地相信了林阳得有反社会人格障碍, 孤立他、疏远他, 就算他不是真的反社会人格, 时间久了也被逼成真的了！”

“但愿郑老师你说的是对的吧。”

……

中秋连着国庆的小长假到了，学生们开开心心地离校，一个赛一个的高兴。但林阳得除外。

教室里，学生们在收拾书包，他们正在互相核对家庭作业，以免遗漏。但林阳得不在这个“互相”的范围内。

别人都有同桌，只有林阳得是单人单桌。林阳得双手交叉在胸前，靠着椅子靠背，冷漠地看着一旁嬉闹的同学，觉得自己跟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