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168)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文画扇想杀你,文沉也要灭你的口。你娘一死,你们的那点关系已经是分崩离析。”梁长宁松开手,看着闵疏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梁长宁在闵疏背后说:“你如今是新科状元就任太子少师,内阁会盯着你。应三川又见过你的脸,他知道我们从前的关系,为保前途,说不定就会对你动手。”

“安之,你已经深陷泥淖,单打独斗不是最优选择。”梁长宁看见闵疏背影微微一顿,才笑起来,说:“你要动文沉,只能从土地改革入手,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最能推动土地改革的人是潘振玉和陈聪,而他们都在我手里。”

陈聪还是闵疏替他拉拢的,闵疏从前为梁长宁出谋划策做了多少事,如今这些都成了把闵疏推向梁长宁的手,都成了作茧自缚。

然而闵疏只是微微一顿,接着就不再理会梁长宁,他推开院子的旧木门,半边肩膀陷在阴影里。他站在檐牙下,扶着门框立了小片刻,梁长宁以为他在思虑厉害关系,没想到他只是偏过头来对着梁长宁微微一笑。这一抹笑意里带着点奚落和嘲讽,梁长宁看出他的厌烦和疲惫,一时间竟想去扶他。

“任他张良计,也有过墙梯。王爷走王爷的路,我渡我的河。”闵疏回首,身影消失在月夜里,清澈的声音微不可闻:“既然咱们都对文沉有兴趣,还望王爷早早下手,免得我抢在前头,说不得那时候,我也成了王爷的拦路石,非铲不可呢。”

梁长宁没有去追他,他站在台阶上,隔着大开的木门,远远望着闵疏离去的方向。他知道这是闵疏对他所抛出枝条的冷漠拒绝,若是换了别人,梁长宁或许会制造些杀身之祸逼迫着他来投靠,可这是闵疏,他们的对弈还停在三年前的那一场残局上,黑子白子纠缠交杂,黑子妄图求和,可白子已经抽身离开。

雕花棋篓里只有一种棋,那即是白棋。谋权之人却不再只有一种野心,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

安之,安之。

梁长宁在阴凉的晚风中咀嚼他的表字,这两个字笔画甚少,看起来简单明了,横撇锐利,寻不到一笔竖直。他的安之从不走利落的路子,做事也并不直接。他喜欢诛心,他不是恶毒,只是他恩怨分明,不愿意快刀斩乱麻。

梁长宁在夜里站了很久,直到张俭出现在他身后。

“王爷,要跟着闵大人吗?”张俭低声说:“我瞧着闵大人身边有眼睛盯着。”

“不。”梁长宁转身离开,往王府的方向走,他说,“这只是暗地里的,等哪日他上了朝堂,还有比这多一百倍的眼睛,他已经学会自己解决了。”

半月之后,又是闵疏上课的时候。闵疏坐在国子监里,守着几个孩子练字。国子监靠着御花园,从窗里望出去,能看见开在墙角的玉兰。几个孩子坐不住,手里捏着笔,心已经飞出去了。

闵疏也往外望了一眼,春光太漂亮,难怪叫人移不开眼。

“罢了,”闵疏无奈道:“出去玩儿吧。”

“诶?”危禾呆呆愣愣地,各人的书童侍女们也诧异了一瞬,以为听错了。

“闵大人,这是课上呢……”内侍犹豫着,问:“要是欣嫔娘娘问起来,奴才们不知怎么说才好。若小主子们耽于玩乐,怕上头主子降罪。”

闵疏笑起来,干脆三两步走到窗户边,双臂一展,就推开了大窗。

四月初的风吹进来,到处都是花香。麻雀歪头站在玉兰枝干上,温煦的阳光跟金子一样闪闪发光。

“心中醒,口中说,纸上做,不从身上习过,皆无用矣。”闵疏的发丝被春风扬起,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又矜贵,他偏头说对几个小团子说:“许你们去御花园逛逛,可不许闯出祸事来,今日不压着你们写大字,但是回去要背诗,明白吗?”

几个小团子兴高采烈应下了,胡乱搁下笔迫不及待就往外冲。

闵疏独自凭栏望出去,得了一点安静。

他不知道,此刻听龙殿里吵得正凶。

内阁严瑞和刘缙云提了闵疏做少师,按往年的调动流程,闵疏就该入直内阁,居于严瑞之下,当个大学士,也能有议政权。

如今内阁缺人,三年前户部尚书李开源被斩首抄家问罪,李家在朝为官的人斩了一大批,户部也空出许多位置来。更不要论狗都不愿意去的工部。又因为暨南霉米案牵连了好几个官员,所以才借着大赦的名义开了恩科,如今六部恨不得一个人砍成三个人用,谁都想从这次会试里抢人。

严瑞提出要闵疏进内阁,文沉当场就沉了脸色,说:“此子实在年轻,能考中实在是运气使然!内阁是什么地方,议政决策都不能出岔子,他比圣上还年轻,把内阁当玩乐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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