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椟还珠(83)

作者:涉雪穿林 阅读记录

梁长宁骤然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张俭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转身从屏风后绕出去了。

梁长宁收回目光,看向闵疏低垂的眉眼,突然间觉得这个人真是胆大包天。

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像是有几分惋惜,更多的却是带着一点麻木的冷意。

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很多从前他曾经怀疑过的细节,如今才突然发觉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他捏着筷子,慢慢吸了一口气,手指用力到微微发白。

文容在远东楼被他推进护城河的那个晚上,闵疏曾经说他要回去见文沉一面周全这件事。他一个小探子,是如何能够在如此混乱的情况下随意出入丞相府见到当家主事人的?

文容受了如此大辱,闵疏竟然没有遭到文沉丝毫的惩罚责骂。亏他担心闵疏被文沉迁怒,还特地给了他件斗篷。感情这根本就是人家的家事!

再往远处想,茂广林早就说他有个学生是文沉的儿子,偏偏他梁长宁自以为算无遗漏,不问不查不管不顾!

暮秋也曾提过一句,说她觉得闵疏和文画扇关系匪浅,当时他还觉得暮秋大惊小怪,原来他还不如暮秋看得清楚!

郑思那个案子牵扯到三白瓜的时候,闵疏还说过他知道内情。他当时说什么来着?他说三白瓜稀奇,但他尝过一口。他是怎么吃到京中贡品的?

那些曾被他抛在脑后的细小疑问如今发酵膨大,终于被连在了一起。

这些零零碎碎的画面如同走马灯一样从他脑子里闪过,最后定格在文画扇嫁进来的那天,闵疏跟在穿着大红嫁衣的文画扇后头,沉默地端着一壶合欢酒。

他甚至还回想起文画扇跪在安鸾殿来请求他处置闵疏的那一次。那天他站在廊下看着文画扇的侧脸,还曾经在心里感叹过一句,说觉得他们俩眉眼相似。

他那时还像个傻子似地为他们眉眼的相似找好了理由,如今回首再看,桩桩件件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梁长宁舌尖抵住上颚,思忖另一个问题——那么闵疏知道茂广林也是自己的老师吗?

闵疏知道梁长宁的野心,知道他错失的权柄,知道他的本性。他甚至清楚明白地知道梁长宁算是他的姐夫,知道他不可能避开梁长宁。

可他知道梁长宁也是茂广林的学生吗?

梁长宁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猜测。

茂广林不会想到这一层,更不会多嘴告诉闵疏。换个角度,若是闵疏知道了这件事,他也决计不会再去见茂广林。

梁长宁真想立刻就把闵疏押进私牢里,亲自质问他、拷打他、逼他说出那些他隐瞒在最深处的秘密。

可他知道如今的闵疏是一只狡猾又敏感的鹿。他若是这样做了,那他或许就再也抓不到这只鹿。

即便他拷问了闵疏,闵疏又会承认吗?

他不会。

梁长宁知道闵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抓住一切可能活下去的机会。而这种求生欲之后才是他残存的风骨,他不会承认他上了自己姐夫的床,他们不是同道中人,却同床共枕又同床异梦,往后还会同室操戈。

梁长宁曾经把闵疏押在私牢里极刑拷打,逼他签下罪状。后来他听见闵疏那一句斩钉截铁的忠心耿耿,才对他起了兴趣压到床上去。

那时候梁长宁恶意地凌虐过闵梳,梁长宁或许给过闵疏一点情欲上的欢愉,可那些欢愉也不过是痛苦中的沧海一粟,终究无法和屈辱相抵消。

梁长宁不是没有心软过。

梁长宁以为闵疏不过是无主之物,他能够在占有之后再来日弥补。

梁长宁想起那日在私牢里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闵乱思治的闵,百密一疏的疏。”

自己当时回了句什么来着?他好像说了这么一句话:“闵乱思治没看出来,百密一疏倒是真的。”

如今想来,百密一疏的哪里是闵疏,分明是他自己。

闵疏喝完了汤,抬起头来看了眼梁长宁,奇道:“王爷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

梁长宁目光晦涩,闵疏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看自己,但总归不是好事。

梁长宁把胸腔里那口压抑的气慢慢地吐出去,语气如常道:“吃你的饭。”

暮秋执筷布菜,说:“眼下年节要到了,年礼单子管家老张早就备下了,王妃那儿已经过目了,还要王爷得空了过目。”

闵疏没出声,这是梁长宁王府上的家事,还轮不到他开口。

梁长宁用筷子夹了最嫩的冬笋尖,说:“给文丞府上备了什么?”

王府送年礼不是随意送,除了要好的亲眷和宫里的,就只有给各家的回礼。可今年不同,今年是文画扇进王府的第一年,给文府的礼不能薄,只能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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