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眼神，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徐大家的腰背也不好，所以这几年接手的活也陆续减少。

如今的徐家，大部分木雕都出自他几个徒弟之手。

正因如此，徐大家才为孙儿的不争气着急上火：“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夫老喽，以后青山木雕就靠你们这些年轻人。”

顾丰登拱手：“小子微末手艺，还有的学。”

徐大家笑道：“你也不必自谦，那日群仙祝寿山，便可见你功底扎实，经验老道，观你年纪，只怕是从能用筷子便开始学，且勤学不辍才有今日功夫。”

顾丰登汗颜，上辈子他钻研木匠的时间加起来，可不止二十年。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石老太师喜爱群仙祝寿山，远胜过老夫的三星报喜，只是碍于老夫颜面，才没有直言。”

徐大家又道：“今日亲眼见你雕成核舟，老夫更是叹服。”

“若没有看错，核舟之上，微工细刻，源自秀楼三楼的桌屏摆件。”

顾丰登脸色一变，解释道：“徐大家，小子没有偷学的意思，只是……”

徐大家却笑起来：“你不必解释，秀楼技艺，能学到多少都是个人本事，徐家不会追究。”

若追究了，那就失去了他邀请众人去秀楼观摩的意义。

只是短短几日，顾丰登便已经学到秀楼精髓，这出众的天赋实在是让徐大家吃惊。

这是何等奇才！

吃惊的同时，徐大家心底却分外遗憾起来。

这样的人若能收为徐氏门人，那徐家木雕不愁传人，可惜两人相遇的太晚，顾丰登技艺风格已然成型，如今他若是开口收徒，反倒是冒失不敬。

“老夫自问年轻时候，远没有你今日技艺，顾木匠将来成就，定会胜过老夫。”

徐大家重重叹了一口气，沉吟道：“顾木匠，既是赌约，按理老夫应该将徐家秘技呈上才是。”

“可事到如今，老夫只能跟你说实话，此事老夫做不到。”

“不是不给，而是不能。”

“徐家秘技，早已失传……”

第26章 失传

◎失传◎

“这怎么可能？”

顾丰登脸色微变, 面露惊讶：“人人都说徐家有秘技，才让徐家木雕经久不衰。”

上辈子他在青山府期间也曾入观秀楼，对徐家秘技心驰神往。

只可惜徐大家过世之后, 三位弟子都未能继承徐家秘技, 众人都说徐大家介意门第, 只想将徐家秘技留给唯一的孙儿, 奈何孙儿不争气，才导致徐家秘技断绝。

后来徐家几位师兄弟闹到恩断义绝，除了徐乾愿意留在徐家，徐坤、徐良等都自立门户, 更是变相验证了这件事。

可现在徐大家却说, 徐家秘技早已失传。

徐大家苦笑一声。

“老夫手中若有徐家秘技，又怎么会敝帚自珍，连门下的亲传弟子都不教导。”

这位青山府工匠行业的泰山北斗，此刻却只有苦笑不已。

“早年老夫为了还原徐家秘技, 走南闯北到处拜师学艺，机缘巧合成为御匠, 才落下几分虚名，其实跟徐家秘技毫无关系，谁知道传来传去, 却变成了这样。”

“徐家秘技脱胎于青山木雕, 其实是一门刀功, 名叫徐家十三刀, 专精于镂刻雕花, 最厉害时, 花瓣片片分明, 薄如蝉翼, 能作为簪花佩戴。”

“鼎盛之时，青山木簪花、金陵绒花、琼州金银花，花开不谢，同为贡品，可如今绒花金银花还在，木簪花却已经销声匿迹。”

顾丰登听得张口结舌，木制品难免粗苯，徐家十三刀所制的雕花居然能作簪花，可见厉害。

徐大家摇头叹气：“徐家，已经做不出那样子的木簪花了。”

“他们觉得老夫技艺精湛，手握徐家秘技，可丰登你同为木匠，应该知道做到老夫的程度并不难。”

言下之意，以顾丰登的手艺，完全可以打造出与他相差无几的作品来。

顾丰登沉思一想，确实如此。

徐大家的作品是好，包含着他一辈子的经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精湛技艺和底蕴，可也——仅仅如此。

“所以不肖子孙夸下海口，老夫却无力偿还。”徐大家叹气道。

顾丰登信任这位老人的人品，忙道：“徐大师不必如此，顾某并非蛮不讲理，彩头就作罢吧。”

“多谢顾木匠体谅，但老夫却不能仗着顾木匠宽容，就如此厚颜无耻。”

徐大家起身走向木柜，按下之后，露出藏在之后的暗门来。

他小心翼翼的取出其中木盒，放到顾丰登面前。

一打开，红色绸缎之上，正是一只薄如蝉翼，足以以假乱真的木质簪花。

“这？”顾丰登不明所以。

徐大家轻轻拂过花瓣，绒花容易木花难，当年先辈的手艺超凡脱俗，才能留下这般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