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命(118)

不想竟有数个活人被困在此处,他们无一例外全被疫鬼缠住了,身上生气几近耗竭。

这些大概是误入此地的登山客,有的看起来年纪轻轻,显然阳寿不该竭尽于此。

邬引玉拉开锦囊系绳,取出一枚铜钱朝疫鬼聚集处掷去。

铜钱挨近,疫鬼纷纷从活人身上退开,齐刷刷攀上树,横眉怒目地望向邬引玉。

邬引玉手腕痛得厉害,能把铜币掷准已算难得,扭头说:“鱼老板不出手?”

鱼泽芝索性抬手朝远处一指,所指之处竟开出金色莲花。

不,哪是开花,明明是万丈莲纹弧光!

那光邬引玉是见过的,就在上回,她差点被鬼祟拽进两际海的时候。

邬引玉怔怔盯着,一颗心近要跳出嗓子眼,嗔笑说:“上次您还说没见过什么莲纹弧光,鱼老板,真会骗人呐。”

金色莲花熠熠扬辉,其上细微纹路和玉佩上的一样,它就是一株倒生的尖瓣莲。

辉光所及处,疫鬼落叶般自树上跌落,全都呼天抢地,痛楚不堪。

邬引玉料想鱼泽芝本事不小,但没想到竟这么厉害,她语气轻飘飘的,“说话呀,鱼老板。”

鱼泽芝解下腰侧的莲纹红玉,手伸至邬引玉面前,却不是要把玉佩给她,而是想让她看清玉佩上逐渐延伸的裂痕。

随着裂痕出现,玉的赤红也愈来愈黯淡,最后嘭的一声,竟成了裂开的灰石。

石块簌簌跌落,只余原先系在玉上的红绳还挂在鱼泽芝指上。

邬引玉又一愣神,压根没想到两块玉之所以那么相像,并非因为它出处不凡,而因它本就是假的。

鱼泽芝五指攥起,把余下那根红绳攥着,淡声说:“两块玉的确是我的手笔,是我故意放出去的。”

邬引玉猜到了,慢声说:“我知道,为了试探我,是吧?”

远处疫鬼哭喊,那些僵也好不到哪去,被莲纹弧光一噬,便化作了一具具站立的骷髅。

鱼泽芝颔首,眼中有一掠而过的挣扎,状似飞鸟掠过湖镜,惊起涟漪阵阵。

她的动容,像避世修者沾了人间喜乐。

“我原以为,你记忆已经恢复,便拿玉佩来试探你。”她说。

“我还道您有多实诚,人不可貌相啊鱼老板。”邬引玉慢声调侃,腔调无甚兴味,显得凉飕飕的,“还有呢?”

鱼泽芝眼波微动,说:“你起先在邬家地下室看见的铁床,和上边的经文,也是我为试探你特意放置。”

“费心了,鱼老板。”邬引玉又能拿这人怎么办,她打不过,又很理亏,毕竟她在小悟墟大开杀戒不假。

鱼泽芝瞥向她后背布包,许久,语气凉薄地说:“转经筒里困着的,是你真身,它吞人,费的是你的心神精力。”

这实在是耸人听闻,邬引玉做了二十多年的人,如今才知道,自己竟然是一幅画。

她听得发懵,挤出笑说:“所以那些墨气也是因我,实则是我吞了那些人?不可思议。”

“墨气承你转生前的念,做你所想之事。”话至此,鱼泽芝微扬嘴角,唇边噙了几分浅淡自嘲,像在认输。

邬引玉摇摇欲坠,还是觉得牵强。她慢步朝远处野草茂茂处走去,说:“我托你带我来此,就是因为邬嫌吧。”

莲纹弧光还在亮着,在这刺目神光中,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

鱼泽芝跟了过去,“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邬引玉踩到了一凹凸不平的玩意儿,脚下梆硬,不如草皮软。

她弯腰拨开半腰高的野草,伸手往下摸索了一阵,果真摸到了冰凉的石块,皱眉说:“我早知邬嫌要做这些事,所以为制止她而来?”

“得问你自己。”鱼泽芝半张脸映在金光中,却未被衬得温暖,因那辉光,好像还变得愈发遥不可及。

邬引玉拨开草窠,倏然顿住,“鱼老板,您看看这是什么?”

她语气转得很快,方还尖锐冷硬,如今又慢悠悠软绵绵的。

鱼泽芝只好弯腰探手,沿着石上刻痕一寸寸摸,眉头越皱越深,说:“这或许是个祭台。”

“祭台?”邬引玉又问:“祭的是谁?”

“是邬嫌自己的名。”鱼泽芝一勾手指。

满目的草过于碍事,只见莲纹弧光旋来,硬生生把它们削到了底。

风遽然刮至,跟铲子般,把祭台上的草全推至了一边。

偌大石台暴露在月光下,其上有刀斧落下的利落刻痕,其中还真的有“邬嫌”二字。

邬嫌祭的不是天地,而是自己。

邬引玉气力尽失,像是要三拜九叩般,咚地往下一坠,行了个大礼。

鱼泽芝刚要扶她,就看见这人下巴一抬,眼底满是无辜。

一天八杯水小说推荐: